周前參加港大畢業同學會書院(UGA)的10周年校慶音樂會,恰巧邀請得維也納兒童合唱團客串演出;加上前一段看過一齣描述美國一個兒童合唱團的電影 Boychoir(《唱出我天地》);又聯想起更早前看的另一齣電影 X+Y(《數造天才》),是參加國際數學奧林匹克比賽的美國隊在台灣集訓的故事。幾個「故事」交織成了一些觀察,在此與讀者分享。
UGA 書院的音樂會,不無意外。筆者在該校開辦初期有一點聯繫,但是沒有實質性的參與,她的發展,都是在朋友中、該校家長口中聽到的。知道它在10年之中,經歷過不同的管理委員會、不同的校長,那是新成立學校的幾乎必經之路。口碑不錯,畢業生的出路似乎也不錯。音樂會卻是另外一回事:大膽地用了港大百周年校園裏的、音響效果出眾的大音樂廳,管弦樂團、四重奏、大合唱團、兒童(小學)合唱、無伴奏合唱等等,完全是正規音樂會的規格,絕非一般畢業禮式的餘興性質。
老實說,看到這樣的節目預告,難免暗中替書院捏一把汗。以一所學校的實力,要撐起如此的「場面」,談何容易,何況是一所只有10年歷史的學校,一切應該都是在初始階段,與百年名校的宏大實力,不可同日而語。
十年新校 一鳴驚人
節目開始,那位有點奧巴馬演講風範的學生司儀,一下就觸動了全場。從那刻開始,一個多小時,是真正讓觀眾享受而又慨嘆的音樂會。每一個節目的結尾,都是掌聲雷動,不但沒有一般看學校表演時不好意思表露的提心吊膽,也沒有出現需要觀眾原諒的「錯節」,根本已渾忘這是一個學校音樂會,每一項表演,都引來雷動的掌聲。
中場休息,朋友們都在熱烈討論。熱門的話題,除了祝賀以外,都在慨嘆現在的學校完全可以這般出色;成績與其他,都可以出眾。有些更大膽地說,這樣的學校,其表現可以直追百年名校。這當然與辦學者的理念有直接關係,但也說明,現在的香港,完全有空間、有條件辦出世界前列的、受家長歡迎的、培養出「文武雙全」的畢業生。
然而,觀眾談論最多的,是學生那種自信。從非常小的小孩(大概是小學一二年級吧),到比較成熟的高年級無伴奏合唱成員,都令人感到是自信、自主、自為的一個個藝術家;不是那種緊張地聽話的一群,也看不到老師或者指揮匠刻意加工的痕跡,看到的是一位位小藝術家的自由表情與寫意發揮,但又渾成一體,形成一個非常融洽的集體。看得出來,學校和老師花了很多工夫;但是他們的目標,不是刻意為校慶放一頓片刻即逝的煙花,而是愉快地在學生身上留下藝術家的印記。那才是教育!
校慶音樂會的一個驚喜,是加插了維也納兒童合唱團。22位男童,看得出也是來自世界各地,給了觀眾也許是世界上最美好的童聲混唱。雖然不是他們的「主場」,依然是非常專業化的演出,其中還唱了粵調的《月光光》,全場起立鼓掌;加唱之中又有普通話的《茉莉花》,全場沸騰。
技術錘煉 完美成果
論技術、論水平,UGA 書院的孩子當然無法與維也納的男童匹比,後者的音樂造詣,可以說是千錘百煉,是完美主義的成果;但是從表演來說,顯然兩者的方向很不一樣。很明顯,維也納的孩子專注在表演,他們的表情,說明他們完全沉浸在音樂裏面,用自己的聲音,去表達音樂裏的情感,以期達到最理想的結果。這一定是平常刻苦鍛煉得來的;而 UGA 書院,由於是學校,則是讓學生成為愉快的表達者,以自己愉快的心情,用音樂的美妙語言,與觀眾分享自己的情感。他們的表情,因此與來自維也納的男童很不一樣;維也納的男童,是認真而專業,UGA 的學生,是活潑而奔放。
恰巧前一段看過一齣電影 Boychoir 講的是美國一個著名的男童合唱團,主角是一名先天有音樂資質的學生,有點放任,在學校呆不下去,是一位教師發現了他的素質,於是經過一定的曲折,還是他離異了的富裕父親捐了一筆錢,才進了一個出名的兒童合唱團。看來是美國頂尖的,戲中還提到要與維也納兒童合唱團看齊。
電影少不免展示了合唱團的音樂水平與訓練方法。從外人來看,其音樂造詣幾乎與維也納不相伯仲。那訓練方法,雖不至於是地獄式,但無論如何是毫無人情味的技術操練。令筆者難忘的是兩件事。
一、是純粹的技術要求;雖然戲中也強調教練(Dustin Hoffman)要求孩子融入情景,但是電影花了很大的筆墨去描寫主角如何能人所不能,突破了一個最高音。二、更重要的,也是電影花了很多筆墨去描繪的,是孩子之間的惡性競爭,例如爭取演出的機會、爭奪領唱的機會;說穿了,是爭名譽地位,或者說爭寵。
看了以後,很不舒服。原本看到電影標題,以為可以乘機欣賞高素質的音樂。音樂的確是貫穿全片,但是看到本來應該是天真無邪的少年,唱的也大多數是宗教為主的音樂,卻要被迫提早在殘酷的鬥爭中生活。不忍卒睹!不忍卒睹!
惡性競爭 坑害天才
又想起另外一齣電影,X+Y。主角是一名數學天才,也可以說是數學怪人,有點自閉,父親因為照顧他而車禍喪生。他的怪,是異常的,比如說,他接觸的所有事物,都要是數學上的「質數」(無法除得盡的數,如1、2、3、5、7、11、13、17、19……);如吃餅乾,也只能是一盤有3、5、7塊。母親因而知道他的異稟。
後來輾轉給學校的數學教師發現,精心個別私人培養,結果被發掘進了美國的數學奧林匹克賽隊,而整個隊又被派到台灣集訓。故事就是說這位數學怪人在台灣遇上了也在台灣集訓的中國隊姑娘。兩人開始有了感情,給中國隊的教練譴責,姑娘一怒之下離隊回國。電影的主角也忽然醒悟,原來世界除了數學,還有其他值得珍惜的東西;在教練和母親的同情下,也離了隊。
與 Boychoir 一樣,這個數學隊的生活,充滿惡性競爭,而且隊員都是不太「正常」的數學怪人。爭出賽、爭出頭,能成功,不能失敗,對於這些數學天才,實在也是一種殘忍的折磨。與其說是培養,不如說是坑害。
原文刊於《信報》,獲作者授權轉載。
(封面圖片:網上圖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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