富國之道:節用裕民,兼足天下

荀子的富國論(五)

下貧則上貧,下富則上富。……故明主必謹養其和,節其流,開其源,而時斟酌焉,潢然使天下必有餘而上不憂不足。如是則上下俱富,交無所藏之,是知國計之極也。
 
荀子富國的另一個重要概念是「足」,和「養」、「別」兩個概念互相呼應:
足國之道,節用裕民而善臧其餘,節用以禮,裕民以政。
——〈富國篇〉頁177
 
荀子的富國之道,強調「足」而不強調「富」,因為強調後者,會使人的欲望不斷擴大,但社會和自然的資源是有限的。在荀子心目中,君主用度有所節制,可令人民有適當的「足」(——有節制的滿足,按禮義「別」之,使各得其「養」);善藏餘裕,國乃可「富」。故「節用」與「裕民」,是兩項最重要的富國政策。
 
所謂「裕民」,就是今日說的「藏富於民」。何以要裕民?荀子說:「彼裕民,故多餘。」藏富於民,則國有餘裕。故荀子強調必須「裕民以政」,要有政策措施:
輕田野之稅,平關市之征,省商賈之數,罕興力役,無奪農時,如是,則國富矣。夫是之謂以政裕民。
——〈富國篇〉頁179
 
這些裕民之政和他制天用物的思想是互相呼應的:即合理地利用自然資源和社會資源來發展經濟。農業稅要輕,關稅要低;從商人口要少,徵用民力不多,別剝奪農民耕作的天時;扶助生產,鼓勵貿易,使民得利,增加國家的財富。這是開源政策。
 
但節流也是裕民政策重要的部份:
下貧則上貧,下富則上富。故田野縣鄙者,財之本也;垣窌(按:「窌」同「窖」)倉廩者,財之末也。百姓時和、事業得敘者,貨之源也;等賦府庫者,貨之流也。故明主必謹養其和,節其流,開其源,而時斟酌焉,潢然使天下必有餘而上不憂不足。如是則上下俱富,交無所藏之,是知國計之極也。
——〈富國篇〉頁194-195
 
國家的累積為了用度開銷,民間的累積為了生產發展。國家累積來自民間的繳納,民間的累積來自生產與貿易。在經濟的長河上,民庫是源,國庫是流,有一種互動的關係。源枯則流竭,源活則流長;要上下俱富,須節其流以開其源。這是何等視野高遠的政治經濟學!
 
我們再來看荀子的另一富國政策——節用。荀子主張節流以裕民,卻並不贊成縱民之欲。他的「節用」政策是上下一致的,但節用的方式卻有所不同,要以禮「分」。更重要的是:荀子的節用,並不以「禁欲」為目的。他的節用是為了「養欲」,使欲望能得到持續性的滿足。如此「兼足天下」,則國可致富。故而他對墨子禁欲式的節用是反對的:
墨子之節用也則使天下貧……墨子大有天下,小有一國,將蹙然衣麤(按:同「粗」)食惡……若是則瘠,瘠則不足欲,不足欲則賞不行……則賢者不可得而進也,不肖者不可得而退也,則能不能不可得而官也。若是則萬物失宜,事變失態,上失天時,下失地利,中失人和,天下敖(按:「敖」同「熬」)然,若燒若焦……既以伐其本,竭其源,而焦天下矣。
——〈富國篇〉頁185-186
 
荀子認為這種但求節流,不求開源,上下齊一,禁欲為尚的節用政策,只能導致天下皆貧的局面。荀子從政治和經濟兩方面來批評墨子的節用論。從政治上考慮,這種禁欲式的節用政策,連人民的基本欲望都無法滿足,更不用說得到物質上的鼓勵;如此一來,無論賢者或不肖者,能者或不能者,都沒有貢獻自己力量的動機,因為這種「均窮」是不公平的。不公平便會引起紛亂,失去「人和」。從經濟上說,失去了人和,便會失去「天時」和「地利」,即同時浪費了社會和自然所提供的資源,社會生產者少,消耗者多,國家便陷於枯竭、蕭條的狀態。這其實也是現當代蘇聯式「平均主義」政策的錯失。
 
(封面圖片:Pixabay/CC0)

古兆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