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西:為香港文學,多開一扇窗

西西為我們打開一扇又一扇窗,她用文字,讓我們看到,她經營出來的世界,包括香港,原來這樣美麗動人的。

最後一次見西西,是2021年9月26日,星期天。來到土瓜灣商場,何福仁(我們都愛叫他阿仁)在等着,由他帶路。認識西西那麼多年,還是第一趟到她的家,探望她。

在路上,問阿仁:「西西近況如何?」

「還可以,非常瘦,身體OK。但不再寫作了。」「她經常唱歌,尤其半夜。又要印傭教她唱印尼歌。」阿仁如是說。

西西真了不起,80歲過後,仍然能拿出感人作品來。她的《欽天監》,定了個故事框架,有了主幹,枝葉可以舒伸了。西西一天寫一段,文字,一如枝葉,隨着狀態走,枝葉茂盛,故事有趣好看。西西說最滿意的作品,就是《欽天監》。

看足球.見朋友

2023年1月3日,星期二下午,到紅磡,向西西道別。

西西的兄長說:「西西愛看足球,對巴西,西班牙,兩隊球隊的踢法都喜歡。她的筆名西西,前者是巴西的『西』後者是西班牙的『西』。加起來遂成了西西。」

這個講法,還是第一次聽到。

上幾屆世界盃,西西有看比賽,還寫了她的看法。對阿仁說:「其實,也可以出版一本西西看足球的書。」

「字數不夠出一本書。」

「西西一直沒有停止創作,她寫下來,仍未岀版的文字,可以出兩至三本書呢。」

西西同輩(或較為年輕一點的)朋友都來了。有很多年沒見面了,歲月都在我們身上留下痕跡。大家見面,感覺是親切的,都是樸素的人,就是這樣的朋友,與西西度過生命美好時刻。

何福仁在追悼會上說,認識西西是他一生最大的運氣。
何福仁在追悼會上說,認識西西是他一生最大的運氣。

多開一扇窗

只看中文,英文作品,會嫌不夠的。我們自會去找翻譯作品來看,有不少我們愛看的詩、散文、小說,來自不同國籍的作家,他們有用西班牙文、日文,亦有用德文、法文來書寫他們的故事。透過翻譯,我們才有機會看到托爾斯泰、契可夫、村上春樹、三島由紀夫、昆德拉、哥德、馬奎斯等等作家的著作。

翻譯者,在西西眼中,他/她們可就是「天使」,她寫了一首《向傳譯者致敬》:「我認識的天使,向我走來……」天使帶來的就是翻譯好的作品。因為有他/她們,西西可以看到博爾赫斯、里爾克的作品。

同一道理,有「天使」把西西的詩、短篇小說,翻譯成英文,讓外國讀者,有機會接觸到香港作家的作品,香港,早已不再是文化沙漠,早有見得人的作品。

那天,我們聚在一起,說起西西的作品,早已得到肯定。何福仁說「西西的著作,翻譯成英文的不多。有幾個外國網站評估諾獎,提名西西為其中一人。」

獲得諾貝爾獎文學獎的中國作家莫言,他的小說,有專人翻譯成英文。高行健的著作,多有譯成法文。倘若香港作家有機會上文學獎short list名單的,西西是其中一位,我們不會感到詫異的。

西西的「多開一扇窗」,除了說透過翻譯,我們可以了解不同地方的人,怎樣生活,怎樣思考。

「多開一扇窗」,可不可以說,在香港,可以「自由閱讀,書寫」,我們得好好珍惜。一個社會「開放是很重要的,即使你不寫作。」

西西為我們打開一扇又一扇窗,她用文字,讓我們看到,她經營出來的世界,包括香港,原來這樣美麗動人的。

協恩中學圖書館展出西西的作品。
協恩中學圖書館展出西西的作品。

喝咖啡.曬太陽

當年一起有份負責編《素葉》雜誌的文友,都相繼出現,大家聚在一起,是到來向西西道別。西西辭世而去,他們說:「西西一生精彩,愉快,並且有益,有意義,我們都會懷念她。」

星期天,1月8日下午,有眾多喜歡看西西作品(從《我城》到《欽天監》,西西描繪岀來的世界,多彩多姿。從描寫香港城市面貌的改變,到清代初期的「天文台」欽天監的工作,都不是憑空想像出來的,西西是做過資料蒐集,再用她的敏銳觸覺,書寫出來)的讀者、朋友,到協恩中學(當年西西在這裏念書)看與西西有關的展品,入學校禮堂,參加追思會。

當時沒有問在座文友,會不會去星期天的追思會。是知道,我們出現與否,西西不會介意的。

西西曾經說過:「今天天氣很好,待會兒,你去做你高興做的事,我去做我高興做的事。」

儘管我們認識了那麼多年,大家各有各的生活,都有自己的私人空間,互不相干。來到談文說藝,西西顯得與眾不同,與文化藝術有關之事,她都懂,都有獨特的看法。她書寫岀來的世界,用簡單有趣文字,說出深層人生哲理來。

不同版本的西西作品。
不同版本的西西作品。

是有這樣的日子,我們一起去做大家都喜歡做之事,看稿件,把打好的文章排版。編輯工作告一段落了,我們喝咖啡去。到旺角的咖啡店,一坐就可以坐上一兩個小時。袋裡的現金多些,可以豪氣了,就往尖沙咀酒店的咖啡廳,吃件三文治,喝個湯。來到吃大閘蟹季節,不會到名店吃,而是到文友「辛記」家吃,貨真價實。喝暖好的加飯酒,一人吃上兩三隻蟹。

然後,西西和一眾文友,愛上出外旅行,大江南北,歐洲、中東,一站接一站的去了。

記得有一趟,西西、蔡浩泉、周國偉及一眾文友,到西貢露營。那天晚上,突然降溫,我們冷得發抖。那時,我只是在想:「太陽早點岀來啊。」

原刊於《星島日報》,本社獲作者授權綜合轉載。

張灼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