承接上文:〈為何他們滿口粗言穢語?〉
上文談及科學及心理學對於粗話形成之看法,以下則是歷史研究的宏觀視野。
巫術思維與「陰門陣」
許多研究認為,髒話起源於原始文字巫術,與象形字相關,例如「夭」的古字猶如手舞足蹈的人形,象徵巫女跟神明溝通時,披頭散髮的興奮或恍惚狀態;另外,吐口水亦可詛咒驅邪,以毒攻毒,類似粗話,以言語之毒來詛咒對方。
此外,粗話每每涉及人體性器和穢物(粵語粗話最為明顯),這與中國歷史上的「厭勝術」(以詛咒或法術來傷害他人)中的「陰門陣」頗為雷同。
明末民變頻繁,面對明軍的紅夷大炮,叛軍會逼迫營中虜劫而來的女性,裸露下體,直面敵方火器,或者扔出經血、經布、便溺或擺出女性用過的馬桶陣,認爲能夠產生法力,使火炮失靈。
當時的火炮性能參差,有時無法發射,其不穩定性加深了人們對於裸體或穢物抗炮的「信心」,明末清初的思想家方以智也深信此法,且將之命名為「裙衩之厭」。
到了清中期,火炮精準度大爲提高,但陰門陣仍是戰爭中的主要手段。我們不難想像,多少無辜女性被迫一字排開,露出下體,面對轟隆炮火,或者僥倖生存,或者粉身碎骨。
「陰門陣」的思路,直接影響到民間觀念和風俗,且以廣東爲最,「好用生殖器去侮蔑他人」。例如無知婦女(尤其是疍婦),堅信用生殖器對着對方,(雖然隔着褲子)便是不吉之兆。故此她們在吵架時,會用手撩起上衣的下幅,來咒罵仇人。
「陰門陣」的歷史,反映出一個人類學觀察到極為重要的觀念──女性生殖器代表了禁忌和污穢,女性代表了不潔和污染,會威脅和危害正常的社會秩序。
如此思路,是對女性的歧視和侮辱,更是男權社會下的霸權和無知,其背後是無數荒謬絕倫、慘不忍睹的歷史慘劇,女性成了最大的犧牲者。
清末至今已100多年,地球早已進入文明階段。但在鼓吹「普世價值」的東方香港,「陰門陣」之遺風卻依然盛行,某類群體(尤其是年輕人)擅於使用性器粗話作為表達和詛咒,視爲思維和辯論的必殺技。
有別於明清歷史,港版「陰門陣」並非男性專利,年青女性也不甘落後,説起粗言穢語來口若懸河,出口成「臟」(性器),頗具民初廣東疍家悍婦之遺風。
文化基因潛移默化,猶如暗流。現今年輕人看似新潮,唯我獨尊,既不了解國家歷史,也不在意傳統美德,但是在顯露性器、潑糞扔穢的粗話上,他們卻不約而同地出現集體返祖現象,且不分男女,深具原始巫術的風範。
他們都是「陰門陣」的忠實傳人。
為什麼他們不能正常説話?
綜上所述,粗話之本質是原始、淺薄,以及充滿歧視的;從其内容來說,是「反語言」和「反思考」的。
即使如此,並不等粗話沒有正面價值。根據研究,適當的粗話具有緩解壓力、促進溝通、紓解情緒,以及鎮痛等作用,也是反叛心理之出氣孔。但前提是這類語言只能是助語或點綴,而非主語,且要顧及場合對象,更不能作為主要表達方式,代替理性思維。
現今本地青少年的語言風氣,粗話隱然有代替主語之勢,無論生活瑣事或社會議題,粗話成為他們不可或缺的無上法寶,是一種外厲内荏、鴕鳥主義的思維缺陷。
為何會如此呢?
先天不足,後天不良──網絡時代與語言環境
早在2003年,突破機構進行了名爲「青少年人際溝通與聯繫」的大型研究,發現香港青少年「缺乏自我表達能力」、「未能清楚表達想法和感受」、「缺乏同感心」、「不懂從對方觀點理解事情」,「也過度自我中心」。
20年過去,世界已進入網絡新時代,情況變得更為惡劣和複雜。資訊爆炸和網絡大潮,令青少年失去專注和耐性,難以深入思考,表達能力也江河日下。
有關這方面的憂慮比比皆是。例如「人類丟掉了自己的大腦」(Nicholas G. Carr);「網絡瀏覽降低了人類思維、反省和表達的能力」(Naomi S. Baron);「大學生語言能力減弱,專注力喪失及知識貧乏,卻以爲一機在手,萬事皆曉,自信心爆棚」(Mark Bauerlein)
青年人思維和語言能力因此弱化,也很容易向着兒童心理的「詛咒敏感期」逐步退化。(喜說屎尿屁和粗話的幼童時期)。
對於本地年輕人來說,更是雪上加霜。因為他們生活在髒話最爲露骨及刻薄的廣東地域,冠絕全球,粗話詞匯無比豐富,俯拾皆是,可出口成章,同時也加速了正常語言能力之淪落。
再加上本地語文教育長期積弊,青年人的語文基礎本就偏低,學校亦普遍輕視德育。如此先天不足,後天不良,令他們更傾向使用粗俗話語,如此也必然延長了整體的「詛咒期」。
髒話與暴力
如果只是個人好説粗口,那還不過是素質問題。但如果是群體式粗言穢語,就會帶來嚴重後果,例如非理性的狂熱和暴力。
在3年前的社會事件中,多少人一言不合就馬上作起「粗言厭勝大法」,詛咒對方斷子絕孫,繼而情緒狂熱、同仇敵愾,對之施以暴力,拳脚交加或焚燒活人。歇斯底裏的背後,很可能與語言能力密切相關,很值得繼續探討。
我們的社會又是如何回應?
年輕人說粗話,已是相當嚴重的社會問題。問題是,責任全在他們身上嗎?
他們出生於如斯大環境,無法抽離,加上認知淺薄、容易衝動,更難以分清是非,内心空虛乏力,本質上還是可憐的。
我們的主流社會,本該對此予以正視和協助。但在現實中,某類成人群體,對青少年粗口現象予以毫無底線的接受和縱容,甚至保駕護航。
在本地大學,某類學者長期傳授各種本質虛無的新奇理論,將這些粗野行徑合理化及美化;青年人則視那些空洞虛無、顛倒是非的紙老虎「理論」為科學真理,為自己的粗言穢語披上了「皇帝新衣」;
本地法律界的高等華人無視青年人的淺陋和衝動,不但不予提醒,反稱與之「同行」不枉此生。雖然他們的「同行」止於監獄之前,華麗轉身,龜縮半山豪宅。在現實面前,他們相當錫身;他們的寶貝孩子,也不會滿口髒話,更沒有參與如此有意義的運動。
最爲可悲的是,鼓吹粗話成了某些投機人士謀財搵食的商業橋段。
例如語言學博士以諧音粗話作爲招徠,刻意地在話語中插入擦邊粗話,嘩眾取寵,吸引眼球;更致力鼓吹「粗口平權」,提倡粗言穢語細緻化,聲稱此乃「保育廣東話的最後防線」。
凜然大義、縱容粗話的背後,都是數不清的投機及計算,相當契合本地商業社會之本質。
至於所造成的語言荼毒及惡俗風氣,這類人是丁點都不在乎的。
心智和思維的限度
語言學家喬姆斯基(Noam Chomsky)認為,「語言是心智的鏡子」,大哲學家維特根斯坦有如此名句,「我的語言極限在哪裏,我的世界就到哪裏。」
粗言穢語,反映了個人心智和思維能力。當我們聽到這些年輕人旁若無人地滿口粗話,將粗言當成主語時,就會明白,這就是他們的心智所在,也是他們思維能力的限度所在。
面對如此亂象,我們不妨也撫心自問,自己的態度又是如何的?
註:YouTube上有兩條3年前的片段,堪稱本地青年人語言水平的經典示範,很值得我們反復觀摩,並深入思考。第一條視頻是前中大學生會會長周竪峰,演示正義及激情辯論;另一條是一幫香港青年人在德國街頭,與一位來自内地青年女士的辯論。(https://www.youtube.com/watch?v=kH9q18_9gZc&t=60s;https://www.youtube.com/watch?v=1nVIwveKfLk)
這都是三年前無數片段中的其中兩個。
大學生與粗口 2-2