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由的思想 獨立的精神與大師的養成

——從一封電郵說起

新中國的大學60多年來沒有培養出大師是客觀事實,內地包括很多德望極高的學者如錢學森輩均曾以極為感慨的口吻談及此一事實及究問原因。
港大校務委員會因副校長的任命而產生的風波,引起香港社會尤其是知識界群體的高度關注與熱烈討論。一位朋友在通訊群組中提出以萬言書向北京陳情,闡述院校自主與學術自由的緊密關係,從而對學術進步,創新發展的極度重要性。筆者以下面這個電郵參加了此一討論,向群組方家請益。
 

彼將有利於吾黨乎?

 
XX兄:您對港大的真摯感情令人敬佩。欲以萬言書就近日副校風波關涉學術自由,院校自主等事,向北京陳情。僕作為局外人本不應置喙。唯擔心此舉或有負面影響。忝為摯好,敢不略陳愚陋,拾遺補闕。若有不是尚盼吾兄海涵。
 
從憲政角度看,港大風波,北京並無角色(實際政治當然是另一回事)。尚就此事直接訴諸北京,觀感上有邀北京干預之嫌。這與香港社會期盼的高度自治難免有所抵牾。儘管吾兄可以說,要求的只是不要干預。
 
新中國自建政以來,國家自有其意識形態方面的堅持。同時,國謨藩政之取捨,率皆以「彼將有利於吾黨乎」為標準。吾兄即使生花妙筆,勾勒出置生民於袵蓆之鴻圖,乃至點竄堯典舜典大禹謨,也未必能夠合乎有利吾黨之標準。
 
中國不是不知道大學應該怎樣辦以及如何創建成功大學的。因為現代中國早有成功例子。西南聯大的故事人們述之已屢。關鍵是彼將有利於吾黨乎?
 
人們慨嘆60年來中國大學沒有培養出大師,是亦不究其因也。蓋培養大師需要自由之思想,獨立之精神,有利於吾黨乎?而萬一真的培養出大師,這些大師必然有自由之思想,獨立之精神,兼且有道義之力量及社會之影響。難保不會在關鍵時刻如李遠哲般登高一呼,景從者眾。這樣大師或成異己。彼將有利於吾黨乎?
 
這也解釋了偉大領袖在執政之初就急急推出思想改造、反右等一系列運動,以鏟除中國自由思想和獨立精神的土壤,並整肅當年己有大師氣象的知識分子精英。
 
在僕看來,60年來中國根本沒有真正意義的大學。有的只是高等職業訓練學校與黨校,以培養黨國機器的齒輪螺絲釘及黨工。
 
港大副校風波在僕此一外人看來,直是港大與香港某一政治勢力的對峙。這從校委會屢次投票的結果可以證實。此迥異於香港一般政治意義上的建制泛民分野。蓋校內委員泰半有建制色譜。我贊同這樣的看法,有些人欲以夏變夷即用一種意識與制度去改變香港行之已久,並相當成功的外來意識與制度。但是否北京的意思不得而知。
 
港大及香港的其他大學能否保有中國轄下的真正大學,端在能否繼續維持原來的辦學理念與制度。這除了北京貫徹一國兩制的承諾外,也在港大作為整體如校內委員般的堅持。
 
芻蕘之辭或為大方騰笑。
 
惠南敬泐
 

新中國60年沒有大師之因由

 
這個電郵的遣辭用字容或激烈一些,但絕非沒有根據的說法。新中國的大學60多年來沒有培養出大師是客觀事實,內地包括很多德望極高的學者如錢學森輩均曾以極為感慨的口吻談及此一事實及究問原因。而自由之思想及獨立之精神與大師產生的關係有着客觀的經驗事實可作印證。從而說自由的思想與獨立的精神是產生大師的必要條件或土壤也為多數人所認同。新中國的國家意識形態對自由的思想,獨立的精神所持的態度也是勿庸諱言的。不說實行閉關鎖國的毛主席在其鴻文中赫然有反對自由主義的篇章。就是重啟中國現代轉型,力倡中國與世界接軌的鄧小老在其執掌權柄其間,也多次發動反自由化運動。
 
從更深層次看,中國的國家意識形態即馬克思主義並不認為人是自由的。根據馬克思主義原理,人在歷史有目的發展過程中,並不自主也非自由,而是為人類歷史發展所限定的。這也是存在主義巨擘薩特儘管積極參與當年法國的左翼政治運動,而始終沒有成為共產黨員的原因。薩持認定人是自由的,他的哲學命題是存在先於本質。意思是說人並不是包括宗教和其他目的論學說所宣稱的,先有性質,為了什麼才存在的。人是先存在而後自由地有本質的。
 

讓大學有自由的思想

 
在本欄早前的文章中,筆者曾把人類社會的歷史按經濟形態分為人力、人手和人腦經濟時代。隨着歷史的進步,人類社會腦力開發的水平不斷提高。尤其在後人手經濟,一個國家的成功相當程度上決定於腦力資源開發的效率。同時腦力資源開發的戰略也從主要以訓練提高國民技能這種量的提高,發展到培育高材異能,具開創能力的大師,這種質的層次上的進步。這種轉變要求國家提供最合適的土壤和激勵。中國正在人手經濟向人腦經濟發展的階段。以前通過國家集中和統制的制度力量,訓練國民技能兼以低工資低環保要求等要素以橫掃全球人手職位,而帶來的成功,可以說是前人腦經濟的,不需要大師的成功。今天這種成功己經到了頂點,也遇到了天花板,真正前無退路,後有追兵。那些高唱中國領導世界的極端民族主義者應談冷靜坐下來想一想,中國準備好了嗎?在中國的大學無法甚至不願產生大師,當我們要借助他人的大腦,當我們最頂尖的科技人材:兩院院士幾乎清一色系出歐美大學時,我們如何領袖群倫。
 
中國的制度會如何演變,會遵從進化博弈的哪一個模式:演化均衡模式(ESS)?複製者動態模式(RD)?還是其它什麼的等等。決定於國內精英的智慧、博弈和選擇。香港社會難以發揮有意義的影響,更不可能以一篇文章改變人家的想法,因為其中包涵了盤根錯節,牽一髮動全身的利益格局。香港社會可以做以及應該做的是,充分認識到在學術自由,院校自主這些與先進國家接軌制度的價值,讓大學有自由的思想,獨立的精神這些優質土壤繼續保存下去。這樣既有益於香港,也將有益於未來中國的前途。
 
(封面圖片:網上圖片)

駱惠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