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2年8月29日早上,剛起床梳洗完畢,便收到十數段「最新消息」短訊,報道鄭海泉逝世。
太太與我為之默然近10分鐘,54年前的回憶湧上腦海。
師兄弟的因緣
1968年上半年某日,我與父親在亞皆老街步行上學上班。我們住在洗衣街,父親在窩打老道口的中電總部上班,我到農圃道新亞書院上學。路上,有一位蹣跚而行,年齡與我相若的人向父親揮手打招呼。父親介紹説:鄭海泉,我部門的新同事。
鄭問:你公子在哪裏打工?父笑答:他是大學生,讀中文大學新亞書院。 言下頗有自豪之意;那年頭,全港中學畢業生能考進港大中大的,低於百分之二。
數日後,我在亞皆老街再遇上鄭海泉,他輕聲問:怎樣才能進入中文大學?我問他的中學會考成績如何,他說很普通,難考A Level入港大,考中大或可一拼,但不知門路。
情況剛好和我相同。我在九龍總商會中文小學升上九龍總商會英文中學,水準偏低,1966年會考只得一科C,沒學校收讀預科。傍徨無主之際,忽聞龍總開辦預科,幾乎無人報名,於是急忙回校報讀。開學時,F6班只有6、7位同學,全是外來生,都熱切希望入港大。
我則無幻想,到彌敦道/亞皆老街的中文大學辦事處查詢考中大的途徑,得知中六生可用自修生資格考中大入學試,大喜過望,奮力自修中大試課程,對學校的預科學習,只敷衍了事。 如此這般,1967年僥倖考入中大,在新亞攻讀經濟系。
中大生的橫切面
把自己的經驗告訴鄭海泉,他即下定決心,辭去中電初級文員一職,往龍總報名讀書,1969年考得中大入學資格,隨我的道路,到新亞讀經濟。
中大於1963年成立,從那時起,不少中學生知道考大學有take two,清貧子弟沒錢放洋,沒資格考港大,還有中大一條路。
入中大的學生多數家境不佳,新亞學生更特別窮。正如新亞校歌所云:「手空空,無一物」。海泉與我都是這類學生。新亞之加入崇基、聯合為中大成員書院,當初有反對聲音。但錢穆先生認為教育關乎學生前途,倘新亞不加入中大,則新亞畢業生難以同港大、中大畢業生競爭,淪為三等人,為學生將來,新亞加入中大有其必要。
海泉和我就是那一代中大生的一個橫切面,窮小子,會考成績差勁,入港大無望,可憑苦拼入讀中大,拿得一紙大學畢業文憑,從此脱貧向上流動。
為中大 能拼則拼
新亞校友之中,海泉是特殊人辦,一生對香港金融界和母校中大的貢獻,傲視同儕。徐立之的學術成就,大放異彩;李明逵於警界功績過人;比海泉出身更窮的陳茂波,至今成就非凡。
我們對中大提供的機會和教育,非常感激。沒有中大的成立,海泉可能如我父親在中電服務40年而退休,寂寂無名。
海泉放下金融職務後,於2009至2015年成為第一位校友當母校校董會主席,非常用心,很着緊。中大(深圳)和中大醫院,在他手上催生。2015年任期將滿之際,他還為中大醫院的財政操心,對我説有一筆大額捐款可能成事,但需要一些時間去close the deal。我明白他的心意,也知他健康欠佳,勸他let go。他說希望為中大能拼則拼。我的眼睛紅了,再勸他回家去。
受益於中大教育,得新亞恩師扶攜,海泉報答已盡,如今西歸,英風宛在。祭之曰:
當年鶚薦同門,秉新亞精神,翹首銀行君名垂食貨。
今日鵑啼異界,懐大班典範,凝眸寶燭拙筆賦招魂。
2022年9月9日
原刊於《永遠懷念鄭海泉博士》紀念特刊,本社獲作者授權轉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