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十多年來,傳媒所經歷的,是脫胎換骨的轉變。表面上,這體現為傳媒生意不佳繼而易手,往往就歸咎網上的免費資訊。免費報紙的興起,亦加強這解釋的可信性。我卻不以為然。
媒體作為資訊樞紐的地位受挑戰
2000年,當時我主編港版《PC Home》,雜誌以介紹個人電腦的使用聞名。我察覺到,數碼消費產品正冒起,我們組織了 MP3 播放器的特輯,很受歡迎。日後,數碼消費品果然佔盡坊間電腦雜誌的篇幅,媒體的形態從此不一樣。
電子消費產品,是電腦媒體的好題材。過往十年,數碼消費品層出不窮:數碼音響、智能手機、數碼相機,再加上各種網站、網上服務。這本應是電腦雜誌找廣告贊助的黃金期,但事實並非如此。
原來,資訊大增媒體不單難於應付,廠家亦需自覓出路。這期間,上網已十分普遍,結果,用者大量瀏覽生產商的網站,直接取得資訊。廣告於是由傳媒,轉移到接駁的關鍵樞紐:Google 等搜尋器,和近年冒起的社交網絡。當然,部分讀者仍然停留在慣性閱讀的報刊雜誌,但增長有限。
數年前,美國 Tim Wu 寫 The Master Switch 指出,歷史上 AT&T 的經濟地位在於他們作為資訊社會的樞紐,而這地位正被 Google 所取代。這才是傳媒所受到的最大威脅。
多年前,林行止離開《明報》,創辦了《信報》。今天,離開《信報》的人,會否創辦另一份報紙?當然不會,肯定是個網站。但今時今日的網站,亦很不一樣。讀者留意到,我這篇文章版頭是大字的 Change。是的,傳媒面對的轉變不小。
傳媒面對的急速轉變
首先,是媒體和作者的關係起了根本的變化。以往是媒體帶讀者給作者,假如我在《星島》、《華僑》寫文章,他們都有自己的讀者群,轉到《信報》又很不一樣。我以公元2000年為分水嶺,就在這十多年間,媒體(主要是印刷媒體)的作用愈來愈變成只是一個載體。
舊式網站必然有一個大細無遺的選單,所有文章分類清楚;讀網等於讀報,由封面首頁開始。現在不一樣,由搜尋器帶動,社交網絡推介,讀者一下子就跳進文章。失卻報刊的關顧,單篇文章必須更能打動讀者,圖片是最有效的工具,文字則愈來愈短。
單篇的文章閱讀,手機上網的讀者尤甚,網站的版面佈局,必須好好照顧這轉變。手機上網人多,版面的編排必須兼顧手機和 PC,這稱之為 Responsive Design(自適型設計)。不單版面改變,更重要的是,有機會被閱讀的文章,必須優先推介給讀者。因此,網站不單是輸送資料,還得記錄讀者的行為,並以智能回應,冒求在寶貴的版面範圍保留着讀者的視線。
現時環境比往日苛刻得多
我從1987年開始,在《信報》寫專欄,當時30歲未到,一直寫到1999年最後一日。當時《信報》的專欄作者據說都必經林太面試。我還記得她對我說:三分一的文章應該是讀者花點心思能理解的;另外三分一是他們比較容易吸收的資料,加強自我良好的感覺。而餘下三分一,是他們看完之後也看不懂的,那才建立權威!除此以外,12年來,她從來沒有說要我寫什麼,或是不可寫什麼。這給我很大的空間,多年來遊走於文字和電腦程式之間,是我創作的來源。
近年重新在網上空間寫作,亦多閱讀其他網友的文字,讀到一篇緬懷過往的文章,提及我和其他以往《信報》的作者。但今時的景況,跟以往有很大的差別。還記得月前,某網站的編輯凝重的對我說,你這樣寫的文章無人睇 。我沒有介意,因為他是真心好意的(事實上那文章閱讀的確不多)。
關於媒體的 Change,我們得了解,現時的環境比之往日苛刻得多,各種數字分析、收視率、回應等等,這都是他們必須應付的,創作的空間日小。所以,我們不應該輕易怪罪年青人,因為他們的擔子比我們以往的重多。
我不能說不理會收視率,但亦不很介意。我只希望能發掘一些值得寫作的題材,就算即時的閱讀不多,根據 Long Tail 理論,日後累積起來的閱讀仍可能不少,而這或許也能擴闊我們閱讀的種類。始終,香港人要為自己的前途尋求出路,而這不可能單靠吵罵,唯靠知識和理性。
原文刊於信報網站,獲作者授權轉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