政府應否積極帶動科技事業?原來,在 AO 文化圈子裏,任何形式的政策傾斜都是大忌。英人有所謂積極不干預,至今,這個「不」字依然徘徊於不少為政者的心裏。例如政府優先採購本地產品,甚或對本地工業提供補貼,以致政府採用有利於本土工業的技術規格,凡此等等,都視之為離經叛道。
過往只有門面工夫
那麼,政府可以做什麼呢?我們看在任的政府官員,每每重複兩點:香港的自由法制和政府大力發展的基建,好像這就足以興起我們的科技事業。王永平先生曾指出,政府推動創新科技,政策和措施,數不勝數,例如成立創新科技署、數碼港、科技園、鼓勵競爭令香港互聯網和手機使用率最高等等,顯示創新科技政策「不斷加深、增廣」。但是,香港的數碼產業實際上並沒有興起,吹噓這些門面工夫反而最令人不安。
1998年我曾短暫於政府任職,思索香港科技政策的去向。我年前曾撰寫《重設科技局的我見》,提出香港如何走高科技這條路,先要想通三個問題:(1)辦工業,還是滿足於搵快錢的金融業?(2)積極帶動,還是任由無形之手、順其自然?(3)面向大陸,還是背靠大陸?
政府積極介入理想當然
我認為,政府積極介入,以政策振興本土工業,特別是數碼產業,是理所當然的。有別於商貿經濟,工業發展不能單靠無形之手。技術者,人與大自然的互動,而這必然涉及關鍵的公共資源的分配。試想,一個地區只有一條河,用作水力發電,還是運輸,或作娛樂旅遊?這必需政府主動介入,而不能任憑市場。
特區政府成立之初,時任局長的鄺其志,曾提出以推廣 ESD 加深市民的科技意識,IT 應用本身亦可促進政府的改造,加速香港社會數碼化的進程。雖然他志向未竟,但那確是有為的嘗試。將來,經濟起飛的地方必然是知識型的社會,關鍵是人。有什麼好方法刺激高新產業的起飛?集思廣益,為香港在未來的數碼世界尋出路。
我們提倡工業,有人卻認為金融掌握一切,這是自欺欺人的。我們可以買股票,不等於我們是老闆。到頭來,融資、股市都只服務於業務成功的公司,是他們的下游。商業的成功並非仰賴金融,而是對生產技術、物料和市場的掌握。
數碼技術為香港帶來機會
幸好我們還擁有相對先進的知識,而在將來的數碼世界,經濟起飛的,必然是知識型社會。可是,香港的知識正在退減中。知識是透過實際工作、身體力行,經過嘗試、檢討、再實施的成果。過往十年我們逐漸脫離了生產,工序北移,不單是職位的流失,連帶技術知識的網絡亦同時消失。
為香港的將來,我們必須重新掌握所有能生產商品的行業:衣物編造、食物培植、住房能源、以致藥物、電影音樂等等。重要的是整體的均衡;香港的問題是服務行業(包括金融)相對於生產事業的失衡。唯一辦法是我們重回工業。數碼技術為我們帶來機會,3D打印的生產可減低批量和加速周期,社交網絡的興起,亦成就更聚焦的市場推廣,這對走高價、小眾的公司有利,而這正是香港未來可探索的路向。
歷來香港沒有政策帶動任何行業,歷史上第一次企圖改變這軌跡的,是特區之初的董建華政府,97年第一份施政報告,他提出著名的八萬五房屋政策。較不為注意的是,他亦曾提出產業振興方案,這在香港是史無前例的。後來的事我們都記憶猶新,政策失足(董建華以足患請辭),轉換曾蔭權上台,殺科技局,產業政策原地踏步,香港經歷痛苦的迷失十年。
香港的特色將被移平?
如何解讀「中國好、香港好」亦是我們重要的課題。我得說明,這並非愛國與否;香港人愛祖國是義不容辭的。我們所面對的困難,是經歷30年全球化,中國盡吸日月清華,快成世界經濟黑洞(物理學語,引力極強的天體)這事實。隨着中國的興起,香港的特色將被移平。我以電影工業為例。80年代,香港正處東西交流的要衝,電影工業蓬勃。大陸興起之後,沒開放香港電影進入,只吸收人材,結果警察故事成龍變作公安,周潤發扮作北方農村的歹角,工作是不成問題,但香港新星不現,創作亦無以為繼。
全球化的害處,台灣處境亦相似。讓我們看到的是,政制並不解決所有問題,就算香港自由選舉,亦同樣遇上馬英九政府所面對的困局。
原文刊於《信報》網站,獲作者授權轉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