專訪田北俊:政府應檢討對建制派的期望

上周四(18/6)政改表決當日,林健鋒、葉國謙等 33 名建制派議員於表決前集體離場,最後表決以 8 票贊成、28 票反對否決政改方案。社會輿論普遍對事件感到驚訝,各種評論和陰謀論紛現,對這歷史時刻的兒戲收場有不同的解釋。本社為此特地專訪當日留在立法會投票的自由黨議員田北俊,請他在立法會的角度詳述事件。
上周四(18/6)政改表決當日,林健鋒、葉國謙等 33 名建制派議員於表決前集體離場,最後表決以 8 票贊成、28 票反對否決政改方案。社會輿論普遍對事件感到驚訝,各種評論和陰謀論紛現,對這歷史時刻的兒戲收場有不同的解釋。本社為此特地專訪當日留在立法會投票的自由黨議員田北俊,請他從在立法會的角度詳述事件。他形容,當日的事件很「蝦碌」。
整理:馬文煒
記:灼見名家記者
田:田北俊議員

毫無準備 愈搞愈亂

記:可否歷史重演一下當日什麼事?
田:當日從自由黨或者我的角度說,我們完全是被動的。建制派有個群組,群組入面當然有些安排,例如最初約定 5 時為一個結束辯論的理想時間。這個資料已是公開的啦,否則我都不想說群組裏談些什麼。群組裏沒有人說過把 5 時突然提早至 12 時半,因此我覺得劉皇發議員趕不及是不關他的事,因為他的身體不太好。事實上那時(12時多)我也不在立法會,我正在辦事處。不過我的辦事處很近,我的助理在這裏看着,司長一開始講話,我就回來,過來只是幾分鐘。其他大部分議員都在大樓裏,因為怕交通不便,結果治安很好,12時多那時出入是很方便的。
當然第一個問題我已經說了,為何 5 時突然提前至 12 時半呢?事實上影響的人亦不多,28位泛民議員都在;我們那邊除了劉皇發議員,其他議員都在。接着發生的事情,我覺得是很「蝦碌」,是毫無準備之下愈搞愈亂。
為何會這樣說?我們看其中的過程吧。司長說完後,主席就說開始表決,亦沒人說任何東西。當主席啟動表決後的 5 分鐘,根據我們多年的經驗,知道議事規則是不能叫停的,亦不能說再討論一下,下次再投,響完 5 分鐘便一定要投票的了。你們也看到,去到 4 分 10 多秒,忽然林健鋒議員起身問可否休會 15 分鐘,到場外商量一下。這是第一次令其他建制派和泛民議員不清楚發生什麼事。為何我們那邊會叫休息 15 分鐘再討論一下?難道建制派會討論一下不支持(政改)方案?不可能吧!如果是泛民叫停,說要討論一下,我當然贊成,不就去討論一下會不會轉軚。

議員的責任是跟理念行動

主席說根本不可能讓你叫停,因為那時已啟動投票過程,結果林健鋒議員沒辦法,大家都乖乖的坐下。然而投票限時到的時候,約 4 分 50 秒,葉國謙議員,這次不是林健鋒議員,在我後面那行開始走,林健鋒議員就跟着他,說「一齊走啦」。在這種情況下,我的決定是:只剩10秒,我要投票,這是歷史性的一票,自由黨是支持政改方案通過,讓 500 萬人有普選的,而且會議紀錄中的投票紀錄是非常重要的,我怎麼會無故跟你走出去?又不知道你為何出去。因此我們決定不出去,繼續在議會投票,這就是我們 5 票。你可以見到其他很多議員都不清楚發生什麼事,結果有另外幾位亦沒有離開的意思,後來才知道他們的目的原來純粹是為讓劉皇發議員一個人可以趕回來投票。
我們的看法是如果劉皇發議員的一票是關鍵性的,是可以影響方案通過與否的,那麼建制派的同事決定這樣做,我們也可以理解。但事實上不是,我們是41對28,如果劉皇發議員趕不及回來,也只是40對28,一樣的。跟政改方案的民意50%支持對38%反對,也是差不多。那麼,何須叫停整個會議呢?
記:當時你見到其他建制派議員離場,你也說感到奇怪,事實上你有沒有一刻想到要跟他們一起出去?
田:沒有,因為我們作為議員,只是想着投票程序開始後,我們應該做什麼。即使我們知道他們是為了劉皇發議員未到而進行拉布,我也不會支持。何況我根本不知道這件事,所以我們想也沒想他們為何要走,亦沒人跟我們說他們要走。因此你見到我們 5 個根本動也沒有動,而不是走去了解情況。電視畫面見到有其他議員問我們發生什麼事,我們說不知,只知道自己會留下,投票支持方案。
33名建制派議員集體離場,最後表決以 8 票贊成、28 票反對否決政改方案。 (亞新社圖片)
33名建制派議員集體離場,最後表決以 8 票贊成、28 票反對否決政改方案。 (亞新社圖片)

離場議員應交代

記:當日自由黨的鍾國斌議員說經民聯有需要「向選民交代」,你如何看?
田:我覺得他說得很對,因為整件事的開始就是林健鋒議員提出休會 15 分鐘,後來亦是為經民聯 7 位議員的其中一位——劉皇發議員趕不及回來,而去處理這件事。第二當然是葉國謙議員,因為真正拉隊走、第一個行的是他,其他建制派知道他的理由,而且在無商無量的情況下同意,並跟他一齊走。
大家要明白所謂建制派,只不過是一個散的組織,走在一起,每個都有自己不同的政黨的。我們沒有選過哪幾位出來做建制派 40 多個議員的召集人或主席,更沒有賦予他權力可以一定決定就讓我們全部聽他的。我們只是在互相尊重下,一起商量和處理事件。因此當天那事件是絕對不理想的,即使一個黨的黨魁,亦不能一言堂,臨時出來說「走人啦,不開會了」,不說理由,又或者只是要等哪個議員,就在無商無量下這樣做。
我相信我們是建制派的議員,自由黨是建制派的一部分,但事實上我留意到建制派議員對我們向來有點不滿。因為我們這兩年的表態一直是:我們是市民選出來的,我們是代表市民監察政府的;我們不是反對黨,亦不是保皇黨;我們的權力不來自特區政府、中聯辦或者北京,我們的權力是來自我們的選民;所以我們希望對事不對人。當天的情況下,我們的決定是想留在場內投票。不是建制派有兩位說走,我們不跟他們走好像便要負責任,我覺得這簡直是荒謬的講法。因此鍾國斌議員說整件事開始是因為林健鋒議員,我是同意的,然後是葉國謙議員帶隊走,亦是事實。當然如果你說整件事的事實,當然要由他們來解釋整件事。

不能因自己需要 用不合理手段

記:你如何看「等劉皇發來投票」這個理由?
田:我覺得這不太合理。首先,無故搬龍門,即原本 5 時是理想的投票時間,忽然那個龍門搬到12點半。他們覺得對不起劉皇發議員,盡量給他拖一點時間,這我是理解的。如果你要拖延時間,有很多建制派議員其實並未發言,多找一、兩個議員發言就行。其實本身有一、兩位建制派議員在排隊的,只是臨時抽走了。曾鈺成主席也問了幾次,還有無人發言,沒有的話就讓政務司司長答辯,有幾次臨時有人舉手,為何那時不讓幾位建制派議員發言?一發言,15 分鐘是很容易過的,所以我覺得他們整個部署可以算作「蝦碌」,想得不夠周詳、小心,才讓這個結果發生,為此他們是要負上一定程度上的責任。
記:為何他們當時沒有以發言拖延時間?
田:這正正是我想問的問題,你們可以問問他們。明明當時是可以發言的,又不讓他們發言。接着就讓司長發言,亦沒有叫司長說長一點,等劉皇發議員回來。結果政改三人組等人在答辯時間說得很短,過程只是五、六分鐘,如果拉長的話絕對可以等到劉皇發議員回來。在這種情況下,說什麼去點人數,讓場內不夠議員開會,讓劉皇發議員回來,我便不認同。若非這票是關鍵得可以影響議案的通過,否則我覺得我們沒理由輸打贏要。我們經常批評泛民破壞開會程序,動輒點人數或用議事規則阻撓會議。到自己有需要的時候又用同樣的手段,我覺得這不合理。

建制派沒有分裂

記:剛剛你提到建制派一些不同黨派對自由黨有不滿,再加上這次事件,是否顯示建制派的分裂愈來愈嚴重?
田:這不是建制派的分裂,因為建制派不是行政長官梁振英或特區的投票機器。政府經常說泛民有 27 票捆綁,為何我們建制派沒有 42 票捆綁呢?我的答案是:我不是你委任的,我的權力不來自你,你捆綁我什麼?跟建制派其他想說事的議員,我也是一樣的答案:我們是經過選舉產生,有我們的選民,要向選民負責,我不是向你們其他建制派的黨派負責。你們有工聯會、民建聯,那麼工商界那些立場不就沒位置站?什麼都跟你行,是不是?所以說我們根本從來都沒有共識集體聽某人發施號令。
建制派議員集體離場,只剩下8名建制派於立法會會議廳內,包括自由黨5名議員。 (亞新社圖片)
建制派議員集體離場,只剩下8名建制派於立法會會議廳內,包括自由黨5名議員。 (亞新社圖片)
在這種情況下,自由黨在未來會繼續不偏不倚,對事不對人,處理立法會的事情。建制派議員喜歡,是他們的事,建制派是否不需要我們?事實上,自由黨是不需要他們的,只不過偶爾他們會需要自由黨,那麼,這種事就由他們決定吧!我們也不會為此而在將來特別反對建制派,亦不會為此特別遷就建制派或封殺泛民的議案。

為何中聯辦讚「做得好」?

記:有人會覺得如果不是自由黨就不會弄成今日局面,但中聯辦稱讚自由黨「做得好」,他們為何會這樣做?
田:第一,這是當日 1 時多,我們在午餐的時候,有電話打給我們黨魁方剛,他們是這樣說。但我亦沒有肯定他們隔了這些時間後的感覺是如何。他們那時看到自由黨 5 票都留在立法會投票,因為他們一直期望我們 5 票會支持政改方案,投贊成票,因此覺得我們沒做錯,做得很好。接着他們也想評估一下發生了什麼事,為何那麼多議員離場?我們當時的答案是不評論,你們自己問吧!之後經民聯的幾位議員便到中聯辦解釋整件事。但過了一段時間後,中聯辦最終的判斷是如何,我是不知道的。可能會信他們說,如果自由黨聽 order,一起走不就沒事了嗎?中聯辦如何分析這件事,只有等他們跟傳媒講,或者看將來的事情他們如何處理。
記:當你收到訊息的時候有何反應?
田:沒什麼反應,因為我們的感覺是,我們的理念是投票支持政改方案,我們做了,你打電話來,讚我們做得好,當然會多謝你一聲。我們根本自己本身想做這件事,而不是因為中聯辦想我們投票,或坐下不要走開。
事後中聯辦問為何其他議員不在,我相信他們的說法是,我們想流會,等劉皇發的一票。這是偷雞不成蝕把米,想找多 1 票,結果失去了 33 票,變了 8 對 28,不是 40 對 28,結果在會議紀錄中永遠保留了這個所謂紀錄。8票支持、28票那麼多的反對,我想這絕對不是中聯辦、中央政府、特區政府或政改三人組想見到的結果。

中央應檢討對建制派的期望

記:這件事已記錄在會議紀錄中,蔡子強形容今次建制派「百辭莫辯」,中央會「感到震驚」。你認為中央的反應是如何?他們對建制派的評估會否有改變?
田:我覺得中央也好,中聯辦也好,梁振英政府也好,對建制派一系列的所謂期望,我覺得他們需要全面檢討一下。我的回應是很簡單的,任何人問我這個問題,我會反問他們,我的權力來自何處?我的權力來自我的選民,是香港的選民,你們沒有一個能給我議員的權力,那麼為何你們的意見,無論中聯辦也好,北京也好,梁振英也好,我們一定要遵守呢?因為我們被選出來的概念,在民主社會就是要監察政府,絕對不是反對政府,但亦非做保皇黨,特首要做什麼我們都舉腳贊成。
前陣子在財委會,梁振英把幾個民生項目清走了,把創科局放進來。我是出來批評的,這算什麼意思?接着就說加會,我說不支持,加會的話泛民便拉布,創科局在這兩個月是處理不了的,我們覺得這事不合理,所以反對。
後來政府又轉軚,說尊重民意,把那幾個民生議程放在這星期的會議,先作討論,創科局放到後面。這個我立刻高度讚揚並表示支持的,因此我們自由黨是對事,如果是對的,就讚;是不對的,就反對和批評。

田北俊簡介

GBS,JP(1947-),自由黨立法會議員(新界東)、中國人民政治協商會議前全國委員會委員、香港總商會理事、新界鄉議局顧問、新界總商會榮譽會長、仁濟醫院顧問局名譽主席、香港理工大學顧問委員會委員。曾任香港旅遊發展局主席(2007-2013)、自由黨主席(1998-2008)、香港中文大學校董(1998-2008)、香港總商會主席(1996-1998)。

本社編輯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