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開始就不打算成功的革命

現實是若要達要「五大訴求,缺一不可」,那就真的非革命不可了,但要革命成功,卻非提升暴力水平不可;然而,提升暴力既非反對派的強項,亦不為市民所樂見。故「時代革命」不會成功。

「反送中」運動大功告成後,本應告一階段,讓社會可以休養生息;但反對派見今次被動員起來的民眾數目龐大,若然就此讓運動沉靜下去,有點可惜。於是提出了一個新的鬥爭口號──「光復香港,時代革命」,好讓運動可以持續下去。

這是一項敗筆,只會把運動引向失敗。它把運動的目的從實引向虛,以至參加者連何謂「光復香港,時代革命」都弄不清楚。結果,這場社運動只剩下一連串的破壞與撕裂,至於要把香港弄成怎樣才算光復?革命要革到什麼程度才算成功?則未見有人可以清清楚楚地說出來。試問一場連目標也說不清楚的革命,怎可能成功?這又怎能不使人懷疑,運動的搞手從一開始就只是想借這句口號來搞事,而不是真正想為香港爭取到一些可以令香港具體得益的東西。可以這樣說,發動這場革命的人,從一開始就沒打算令革命取得成功,亦沒有為革命成功之後作過任何打算。

「反送中」的目標是明確的,就是要《逃犯條例》的修訂沒法成功在立法會提案;但何謂「光復香港」就有點語焉不詳。「光復」通常是指恢復到以前某種更美好的時代。以現時某些年輕人的說法,最好是回到殖民地時代。先不論殖民地年代是否更好,單是看現實上的可能性,就知道此路不通了。中國將來不論是否由共產黨執政,也不可能把香港交回給英國管治!

世上受人敬仰的政治領袖,如甘地、曼德拉等,他們一生的努力就是要結束殖民地統治;世上只有香港的年輕人,才會想重回殖民地年代。這是想歷史倒流,全世界都沒有成功的例子。

至於提出「時代革命」的原因,我相信與運動提出的具體訴求有關。因為這些訴求當中,有些是一般政府都不易接受的,非要革命成功,自己掌握政權之後,才有機會落實。因此,如果不把運動上升至革命層次,民眾會覺得訴求一定無法「缺一不可」;但如果提出革命,又會令成功的可能性變得更加渺茫。

革命通常是指以暴力在短時間裏推翻一個舊有的政權,以便對社會的權力架構與營運模式作徹底的改革。那麼「時代革命」的對象是誰呢?首先是特區政府,同時亦不得不包括中國的中央政府。

因為,只有在奪得香港的管治權之後,「反送中」運動才可以定性是一場革命,而非暴亂;參加革命的人就可以變成義士,不用擔心會被拘捕,控以暴動罪;而獨立調查委員會亦可以把矛頭指向舊政權。

由於反對派的訴求中,還包括雙普選,那就必須衝破8.31人大常委會的制約,那就單革特區政府的命還不夠,還要革中央政府的命。然而,若要革中央政府的命,就不是擲磚,擲土製汽油彈就可以成功的。

現實是若要達要「五大訴求,缺一不可」,那就真的非革命不可了,但要革命成功,卻非提升暴力水平不可;然而,提升暴力既非反對派的強項,亦不為市民所樂見。故「時代革命」不會成功。

警方有全力止暴制亂嗎?

與一班商界朋友飯聚,大家心情都忐忑不安。他們不約而同地為香港的前程擔心,憂慮香港是否還會有更美好的明天。其中仍能保持樂觀取態的,只佔少數。

我原先是這班朋友中最先為香港潛在的政治矛盾拉警報的人;但整體而言,我並沒有他們那麼悲觀;起碼我並不認為,這場動亂將沒法平息。我相信,即使純靠特區政府的警察,亦足以止暴制亂,毋須出動解放軍。這樣就可以把問題局限於香港,不用把中央政府也拖下水,讓西方有藉口制裁中國。

席間,有不少朋友都有以下的觀察:警方似乎尚未有出全力去止暴制亂。若果示威者只是在遠距離擲磚,而沒有設路障阻塞交通的話,警方基本上不會以非法集會與蒙面等罪名拉人。通常,警方會等示威者成功堵塞主要幹道一段時間,並經過多輪警告之後,才放一輪催淚彈去驅散群眾,然後才衝出去隨便拉幾個參與者。被拉到的往往只是一些散兵游勇,並非暴亂的策動者,亦不是進行刑毀最嚴重的人。

他們覺得,《反蒙面法》推出的第一天,本已顯出一定的阻嚇作用,只是警方沒有全力執法,才鼓勵暴亂者故技重施。導致第二天的動亂比《反蒙面法》通過前更嚴重。

我問他們,警方這樣做究竟是在消極怠工?還是在執行上司布置的策略?有對警界有認識的朋友說,其實前線的警察,很多都想以更嚴厲的方式對付過度囂張的暴徒,只是上頭要求他們要控制情緒,在時機未充分成熟之前,一定要忍得住。

經過一輪討論後,大家因而覺得,並非警方沒法在現階段止暴制亂,而是在等民心逆轉。因為在未獲充分民意授權下,就採用較嚴厲的手段,只會令民意反彈,以及令潛在的政治矛盾將來更難解決。

席間,亦有人觀察到,自從《反蒙面法》推出後,上街支持勇武派的和理非確實少了。以致勇武派不得不提升暴力與破壞的程度,以證明《反蒙面法》沒有阻嚇作用;但這可謂正中對手下懷,陷自己於更被動的地位。

在重陽節期間,反對派的暴力的確有升級,從只衝擊警方及個別政府機構,到連一些取態與反對派不一致的商業機構也不放過。另一方面,反對派對地鐵與交通設施亦加強破壞,令第二天全港的交通亂作一團。雖然有傳媒把事情歸咎警方應變不力,但明眼人都看得出,這是交通設施被肆意破壞的必然結果。

有個別被訪問者,雖說對示威者的行為可以理解,但這只是為求政治正確的表態。如果問民眾想不想明天地鐵通車,大多數人一定是想的。這就等同民眾即使支持示威者的初衷,亦不會支持這類肆無忌憚的破壞行動。原因是這些行為,對運動的初衷有破壞,冇建設。

日前,我首次聽到一個一向無條件支持勇武行為的烽煙節目主持人,也不得不提醒勇武派不要再去破壞地鐵設施了。這顯示反對派自己內部也開始有必須與愚昧行為割席的聲音了。這代表運動已出現了轉折點。勇武行為很快會降温,暴亂將無以為繼。

有不少朋友都有以下的觀察:警方似乎尚未有出全力去止暴制亂。(亞新社)
有不少朋友都有以下的觀察:警方似乎尚未有出全力去止暴制亂。(亞新社)

凡開始了的都在走向結束

剛才的說法旋即引來一些「知情人士」的譏笑。他們認為我高估了特區政府,因為特區政府根本沒有什麼策略,什麼欲抑先揚,以退為進,都是我一廂情願想像出來的。真正情況是特區政府被突如其來的社會動亂弄到束手無策,疲於奔命,處處被動,不斷錯失時機,哪裏是在等待更好的出擊時機?

他們認為林鄭根本沒有條件當政治領袖,一遇到重大的社會危機就不知所措,從「好打得」變成「唔打得」。從她的面部表情與身體語言已可感覺到,她根本不在戰鬥狀態。她分明是想打退堂鼓,只是中央不許她辭職,唯有勉為其難捱下去。

金融風暴後,曾蔭權尚且成立一個超政府的「機遇委員會」,調動全社會的資源去應付危機。但面對這場重大社會危機,林鄭卻什麼都沒有做,連在政府內部也沒成立專責的危機小組,以加強部門間的協作,提升政府應付危機的能力。

現實是,林鄭在危機惡化後的一段時間裏,根本在公眾面前失了蹤。除了警方因為職責所在不得不撐住之外,其他部門根本沒有予警方太多的支持與配合,令警方只能孤軍作戰。

其實,海關人員也受過防暴的訓練,但政府卻沒調動他們去協助警方防暴。此外,醫務人員、消防人員、路政人員、工務人員,以至食環署的人員都可以調動起來,在安全的情況下,協助警方清除路障,盡快恢復社會的正常秩序。

基於以上的觀察,這批「知情人士」認為我之前的判斷過分樂觀,這場動亂不可能在短期裏平息下來。特區政府處處捱打,反對派怎會肯就此收兵。

聽了他們的分析,我依然不改動亂會逐漸平息的看法。我是老子的信徒,主張「無為而治」。「無為而治」就是任由事物自然發展,盡量不加干預。正正是因為特區政府無能,才不致令事件火上加油,把矛盾激化。英國在處理北愛爾蘭問題時,就是因為過度有為,結果反令抗爭變成長期化。反對派為了避免被殲滅,只好負隅頑抗。

相反,特區政府表現無能,反對派處處得逞,反而可以讓市民清楚看到反對派在做什麼,以及做出來的事情會產生什麼社會效果,值不值得市民繼續支持下去。

據我觀察,經過重陽假期間的暴力升級後,不但一般市民對無意義的破壞行為感到厭惡,連反對派自己內部也有異議。為什麼要破壞為市民服務的設施呢?這樣對市民有益嗎?如果對市民沒有好處,又怎樣去期望市民支持這樣的行為呢?

因此,錯誤的行為一定會有壞的後果,犯錯者必自食其果。所以我認為,不管特區政府有能還是無能,這場動亂都會因自己的失誤而沒法持續下去。老子說,「壯則老」。事物「無中生有」,出生後會成長,壯大後就會衰亡。正是「出生入死」,一旦開始,就必然走向結束。來得愈是轟烈,結束亦會愈快。

原刊於《am730》,本社獲作者授權轉載。

施永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