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生命中收到倫理邀請

我對生命倫理學的興趣是在九十年代開始的，那段故事也與中文大學有關。其時中文大學學者李瑞全、邵鵬柱、葉保強、文思慧（2013年去世），與其時城市大學余錦波、香港大學法律學者廖雅慈等人共同籌備創立香港生命倫理學會，葉保強從我在《明報》副刊的專欄文章見到我談醫療倫理，邀我為創會委員。隨之加入的還有兒科與遺傳學專家林德深醫生。生命倫理學在九十年代已經是西方的「顯學」，在香港沒有成為氣候，生命倫理學會能量很小，但是多年間連結了一些有心的朋友，在當時也讓香港不致完全從國際上缺席。

生命誠可貴自由價更高

寫這本書需要一個骨架。我借用一首小詩裏面的十個字為全書十章點題，結構以圖表展示如下。這結構圖的行列深淺相間，便讓我想起小時候家居附近的「七層大廈」徙置區屋邨。九歲以前，我家住深水埗一間前舖後居的小店，離石硤尾邨只有三個巴士站。姊姊會帶弟妹來照片中的小遊樂場玩，記憶鮮明。

前言在生命中收到倫理邀請

「生」生之波瀾：避孕、體外受孕

「命」性命攸關的抉擇

「誠」生物醫學研究的誠與信

「可」可與否：墮胎的爭端

「貴」昂貴稀有的醫療

「自」個人自主：知情同意、自主

「由」眾人自由：公共衛生與社會規範

「價」價值觀、存異

「更」更強的生物科技

「高」高峰，高處不勝寒？

各章點題的十個字來自一首小詩。讀者應該熟悉這首詩，它是有關生命和自由的取捨。原詩句子不是「自由價更高」，是「愛情價更高」。不過，詩人的最終結論還是以自由為最重要。

採用網上資料介紹一下這首小詩。詩是匈牙利愛國詩人Petöfi Sándor（裴多菲，1823-1849）的作品，淺白像歌謠，但很能感染，深入民心成為一首革命歌。詩的英譯：

Liberty and love

These two I must have.

For my love I’ll sacrifice

My life.

For liberty I’ll sacrifice

My love.

民國時期左翼詩人殷夫（1910-1931）將此詩譯做中文，完全不同的時空，一樣膾炙人口：

生命誠可貴，

愛情價更高；

若為自由故，

兩者皆可拋。

Petöfi Sándor是一個激進詩人，1848年3月，匈牙利人民爆發革命反抗奧地利哈布斯堡王朝，Petöfi是革命的精神領袖之一。當匈牙利地方議會宣告成立共和國，奧地利王朝和俄國聯軍閃電攻入匈牙利。Petöfi投身戰役，一去不返。死後，有人稱譽他為「自由主義的愛國詩人」，但他追求的是匈牙利人的自由，與西方現代的個人自由不是同一回事。

詩人殷夫比Petöfi更短命，他在上海龍華監獄被秘密處死時只有21歲。一起被殺的作家合共五位（被害的還有非作家人士），他們都是魯迅愛惜的年輕人。死後20多年，他們得到「左聯五烈士」的美名。

殷夫與Petöfi執着自由，甚至捨棄生命。這也可以連繫到生命倫理學的一個主題：關於生命的抉擇。生命倫理學關注生命：自己的和其他人的生命；倫理抉擇的前提是自由，沒有自由就無所謂道德取捨。三思而後抉擇，這就是生命倫理的邀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