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向嬿,畢業於北京大學西語系法語專業,後赴歐洲深造法國文學,1993年定居香港。曾從事編輯、翻譯和旅遊工作。現為全職家庭主婦。
此刻的納殊先生依然坐在和香港學生公開對話的講壇上,上篇說到,對有關經濟問題的提問他只是泛泛而談。像大多數狂熱於公式定理的數學家一樣,他們對於金融市場的了解也許還比不上大利市機前的大媽大嬸們。然而就是這些不食人間煙火的非凡頭腦創造出來的數學模型,囊括了自然和人文的各種規律。有趣的是,最近幾天在中國股票市場大起大落之時,有人用納殊均衡理論推測得出這樣的結論:「納殊告訴我,牛市剛邁開前腿。」
如此說來納殊先生不僅是不懂經濟的經濟學家,也還是同樣不懂這些學科的政治家,環保家,軍事家,計算機專家等等,因為他的博弈理論已經廣泛應用於各個領域。
不上課的納殊
大家一定記得電影《美麗心靈》中納殊在課堂上沖着他的學生大聲喊叫:「上課使你的大腦愚鈍,破壞你的潛能。」事實上,學生時代的納殊的確是個翹課大王,同窗幾乎想不起他完整地上過哪個科目的課。當安迪問他是否認為聽課或過多參考別人的論文會窒息他的靈感時,納殊的回答並不像他當年的行為那樣離經叛道,反指知識浩瀚無垠,吸收別人提出的理論,有助個人研究。
從來不上課的納殊是怎樣吸收知識的呢?據說他特別喜歡在普林斯頓數學系著名的好樓(Fine Hall)裏流連,參加應邀而來的數學家的講座,從系裏教授同學那裏偷師。他手裏總是拿着一塊記事板,在上面圈圈點點,做些只有他自己才看得懂的外星符號。完全有理由相信正常時期的納殊就患有一定程度的讀寫障礙,據回憶,他的筆記充滿拼寫錯誤,連最普通的詞彙也會出錯。
儘管逃課,也不愛讀書,但納殊以自己的方式求知,他把自己對知識的渴求比喻為先人的求生意志。也許就是憑着這種意志,在患病後期,他自學使用計算機,還和電腦博弈,並發現專心於計算機可以減少妄想幻聽,對病情好轉很有幫助。
從內心深處,我一直對納殊是否真正康復將信將疑,尤其覺得殘忍的電擊療法和精神病藥物不會不摧殘他的頭腦,納殊當年就對這些治療深惡痛絕,認為使他無法繼續數學思考,並因此怨恨送他入院的妻子。不過根據安迪現場觀察,八十多歲老教授的思維依然可以跟上年輕人的節拍,而且很善於發現別人的錯漏。當被問及經濟學屬於嚴謹科學,還是類似其他人文科學時,納殊先生迅速反問:你的意思社會科學不嚴謹嗎?
數學大師才思仍敏
像很多天才人物一樣,納殊先生的思維是常人所不能輕易跟隨的,當他侃侃而談用高等數學理論,創造一個萬能鑰匙打開宇宙奧秘時,當他興致勃勃地討論自己統一廣義相對論的引力場方程和麥克斯韋電磁理論的新思路時,台下的同學自然聽得一頭霧水。加上多年精神失常使納殊關閉了和外界交流的通道,所以他的公開對話很多時候更像一種喃喃的內心獨白。台上的安迪也經受了考驗,全神貫注,絞盡腦汁地追隨大師的思路,並努力讓對話雙方交流無阻,這就是為什麼回到家他近乎虛脫的原因。
在第二天的報道中,讀到對安迪這樣的讚揚:「身為數學大師的納殊言談中提及不少專業用語如 general theory of relativity (廣義相對論),exact science (嚴謹科學)等,安迪也能一一回應,並嘗試融會貫通,還在之後提問時總結納殊的答案,幫助在場同學理解。」
這次和納殊教授的第一次近距離接觸,令安迪獲益良多,事後他在給香港大學一位數學系教授的電郵中這樣寫道:
「納殊先生真是一位傑出的數學家,在八十三歲高齡,在被精神分裂症阻斷了幾十年之後,他依然在追逐始於半個世紀前,和愛因斯坦一起討論廣義相對論時的夢想——破解宇宙的奧秘。」
作為一名數理資優生的母親,自從知道了納殊,我的心就陷入矛盾的掙扎。一方面很希望兒子能夠像前輩科學巨人們那樣在破解宇宙密碼的工程中有所建樹,另一方面,又着實擔憂兒子成為那些神經兮兮,異想天開的數學狂人。這種糾結將伴隨我很多年,也許一輩子。
待續
我所知道的納殊先生系列
(一)從傳記感受納殊的天才心靈
(二)納殊先生的幽默與風采
(三)納殊先生與愛恩斯坦
(四)不上課的納殊
(五)納殊先生與普林斯頓大學
(封面圖片:網上圖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