香港二胡大師、香港中樂團前團長黃安源自多年前榮休,久別樂壇仍心繫香港,應香港青年音樂協會之邀,將於下周日(10月7日)與兒子黃晨達在青協45周年誌慶音樂會上合奏《故鄉之歌》這首世界首演、抒寫重慶人思鄉之情的雙胡琴協奏曲。本社早前專訪黃老師,漫談香港的中樂發展與二胡的廣闊藝術世界。
懷念香港中樂輝煌年代
二胡多演奏哀怨淒清的樂曲、有人說香港是文化沙漠,中樂是否難以植根?事實上,上世紀70、80年代,香港中樂亦曾經盛極一時,更領先其他地區,黃安源老師談起當年盛況,仍然非常懷念。
「70年代,許多新派中樂的新曲湧現。比如《秋決》、《昆蟲世界》這些林樂培寫的曲子,我們(香港中樂團)演奏了10年後,像譚盾(湖南著名作曲家、指揮家)這樣的大家才初次聽到這些曲目,驚嘆不已,大嘆中國樂器竟能奏出這樣的聲音。後來,他也作了很多曲,手法現代,揉合傳統元素。」
二胡模仿人聲在中樂傳統曲目中屢見不鮮,而《秋決》一曲嘗試以音樂聲模仿《竇娥冤》的戲曲對白,又描繪抖水袖、整冠、彈鬚等功架和京劇場面,採用新的音樂技法和節奏,手法新穎。林樂培在1978年指揮香港中樂團演出此曲,廣受好評,1979年適逢國際兒童年,又寫成了《昆蟲世界》,以洞簫、巴烏、笙等樂器模仿春蠶、蝴蝶等昆蟲,啟發兒童認識傳統民族樂器。
當年香港名家雲集,作曲家如此大膽創新,能將在大會堂觀賞《竇娥冤》話劇所得的靈感和藝術元素透過中樂團表現,又能顧及中樂樂器特性來作曲,突顯中樂之美,難怪黃安源老師談起香港中樂團舊日曾演奏的這些曲目時,顯得格外精神,雙目生輝。
70年代,香港中樂團的音樂會常常滿座,黃安源老師指原因有好幾方面:「吳大江在的時候,香港中樂團正好是最順風順水的,音樂會經常滿座。像我們從大陸來,那時候從大陸剛剛出來,大陸基本上全部文化界藝術界全部癱瘓,除了樣板戲,沒有了,其他的東西都不能演,但香港(在藝術方面)沒有這種限制。香港不受政治影響,加上經濟起飛,當時場地少,藝術競爭不大,所以那時候中樂團可謂一枝獨秀。」黃安源1977年來港,剛好香港中樂團成立,他便加入了這個職業樂團,「像當初吳大江那時,香港中樂團屬於是音樂界的領頭羊啊!當時香港樂團的水準比台灣、大陸樂團都好;其他地方不能演的,香港中樂團可以演。澳門、新加坡、台灣等地,無論是財力或是水準都遠遠跟不上。」
中樂交響樂化 呈現別樣魅力
黃老師指,中樂邁向大型交響樂化一直都有爭議,而香港中樂團成立初期有不少演奏者都是業餘的,但到了關迺忠的年代,香港中樂團發展成熟,演奏水準和音色都是公認最好,勝過大陸:「大陸的演奏者個個都是專業的,生怕別人聽不出自己的個性,都想着如何在樂團和聲部裏突出自己的聲音,不如香港樂團演奏起來那樣音色統一、和諧。」
黃安源回憶,關迺忠總監在作曲方面很有天分,創作速度也很快,「按他自己的話來說,就是他作的曲一般都不出錯」,說到這裏,開懷大笑。
他慨嘆,樂團指揮要做到認識每一種樂器的特質,協調不同聲部的音色,毫不簡單。「中央民族樂團的彭修文在這方面就很有心得。他對音色很敏感。每次指揮都能協調各種樂器,比如說柳琴要怎樣再輕點、要往揚琴的聲音靠,琵琶也要收細,往揚琴靠。」黃安源老師談到樂團中的合奏情形和樂器的聲音,雖以文字形容,卻帶領聽者想像到廣袤的音樂世界,令人心馳神往。
「樂團比起獨奏是另外一個學問,講求聲部和聲部之間的融洽、連結。哪怕只是一年半載,一個真正的演奏家若在樂團累積經驗,能大開眼界,幫助自己的演出提升到另一個層次。」他總結:「樂團那個氣勢、那個豐富的音色,別的地方聽不到。」說罷微微頷首。談到樂團,黃老師的眸子就亮起來,雖已退休多年,對中樂團的深厚感情不減。
近年,中樂音樂會入座率大不如前,黃安源認為這跟藝術推廣的策略,還有不同表演形式、文娛節目之間的競爭轉趨激烈有關。說起當年香港中樂發展蓬勃的輝煌時代,他不無慨嘆:「那個年代,現在是回不去了。」他認為,現在年輕的演奏者就算很優秀,要走出自己的音樂路很不容易。
然而,在中樂表現力方面,黃安源認為二胡的聲音獨特,曲目發展跟得上,製琴的傳統工藝亦得到承傳,樂曲和樂器的發展均有利中樂繼續發揚光大。
「二胡的表現力很強。它不光可以融合地方戲曲、民間音樂、創作曲,什麼都可以;現代風格、傳統風格的歌曲、移植曲等等,各種情緒、各種形式的音樂都能表達。二胡發展至今,任何曲目都能駕馭。」黃安源仍對二胡充滿信心,相信沒有二胡駕馭不到的樂種,只有功夫未到家的演奏家。
兩代二胡傳承的音樂情緣
俗語有云「嚴師出高徒」,黃安源的音樂造詣怎樣自苦寒中來,他教兒子和學生時又希望培養出怎樣的新一代音樂接班人?
「其實學演奏、搞演奏這一行,我一直都這樣跟他們說,是個很艱辛的職業,而且很耗費精神和時間。」黃安源坦言自己學習的過程其實一點都不浪漫,有時候甚至是痛苦的。
「我跟哥哥學二胡,你說有沒有什麼興奮、高興或者是好的(時刻),沒有!那時候,我哥大我10歲,比我父親對我還要嚴格,他又恨鐵不成鋼,急得很。」哥哥因為怕母親聽見,不敢用東西打弟弟。黃安源拉不好時,哥哥就往他身上掐一下,弄得他全身都是指痕,「所以,我那時候學二胡,常常都是以眼淚相伴的。」
黃安源指,開始學二胡時由於常遭責打,對二胡沒有什麼好感。1957年,黃安源小學畢業,哥哥就叫他到四川音樂學院附中報名。但是,陰差陽錯,他晚了出門,根本沒有應考,但是回家就對哥哥說已經考了,打算隱瞞過去。「幸好我沒有考到,那時候如果在四川考上了,畢業的時候正好都是派到西昌、很慘很偏遠的地方去演奏二胡。」
黃安源表示,能考上中央音樂學院,絕對是因為他的大哥:「後來我中學都念了兩年了,我哥不知道哪裏找來,給我填了北京中央音樂學院的報名表,考插班生唸附中三年級,居然考上了。」
黃安源指,自己在中央音樂學院的班上拉琴,平常是最差的一個,試唱練耳也是倒數第一。「那時候沒有退路,我只好用功,所以我在學校出了名的傻用功。這條路真正走上以後,反而感激哥哥,那時候整個人生改變了,感受也完全不一樣。」
「到我教孩子的時候,還不是一樣?那時候自己家教自己孩子學音樂的,多數都不會很快樂的,比較痛苦。」黃安源教兒子學二胡時,發現到兒子與自己的不同。由於兒子「太頑皮」,黃安源自覺孩子不聽自己的,就送到香港演藝學院學二胡。「那時候還在念小學,他太淘氣了,經常被罰站。」雖然這對父子年幼學琴時,都面對各自的痛苦和壓力,但一些電視訪問曾拍攝父子二人邊奏琴邊討論的情景,黃晨達跟父親切磋時樂也融融,後來在音樂深造之路也找到適合自己的平衡點,父子練琴的情景大概不全是黃安源受訪時所形容的那樣「沒有什麼樂趣可言」。
黃晨達從八九歲起到北京學習二胡,附中六年、大學四年,一共在中央音樂學院學習二胡十年。黃安源指,當年送兒子到北京學音樂,希望兒子每到一處就盡量跟當地音樂家交流,學會當地音樂特色:「我當時就跟他說,你在北京這十年,我給你出錢,你去找每位名家,跟他們學一首歌,好不好?如果把這些歌都學到手了,那多好啊。」
在香港,黃安源就曾讓兒子向二胡名家蕭白鏞學琴。「結果兒子回來跟我說,爸,我跟老師聊了一個多鐘頭,琴都沒有打開過。」言下似有憾,卻不禁微笑。黃安源笑說,自己後來一想,兒子與二胡名師能談得投契,也是緣份。他繼續說道,音樂不只是技巧上的表達,傳統的老師傅教琴都是以聊天為主的。他笑指劉明源老師也一樣:「這劉明源真是個天才,胡琴的大家。他是天生的好手。他也一樣:一堂課能跟你說上三句話跟拉琴有關的,那就算不錯了!」
黃晨達畢業以後,轉到新加坡發展,近年才轉為以教學為主。他在南洋音樂學院的音樂學院擔任華樂系的系主任,常常帶學生到世界各地演出,例如在內地北京、上海、廣州表演、交流。看到兒子找到自己的音樂路,黃安源深感欣慰。
「兒子兩歲來港,五歲開始學二胡,在香港演藝學院也學過,在幾個國際性的大型音樂比賽都獲過獎,我想在香港中樂界演奏二胡的第二代裏,他也算是有一定的代表性的。」知道青協四十五周年誌慶音樂會的主題是承傳,他建議協會邀請黃晨達與他合奏世界首演的《故鄉之歌》,更好的體現中樂的傳承一主題。
退休後換種心情 延續「樂聚」
黃安源指,這次音樂會的主題是源弦樂聚薪火傳,「樂聚」就是音樂、相聚,在音樂裏相聚,以音樂會友,「至於『薪火相傳』,青協在香港以業餘團體身份推廣中樂之路非常艱辛,這也是香港本地中樂薪火相傳一個很有力的見證。」
他笑言:「『薪火相傳』指的自然不只是我老了,要把二胡傳下去;我們都在共同努力做這個工作而已。」
在訪問後段,黃安源又指,「現在的孩子學二胡,你看,作品也很多;二胡比其他中樂樂器發展比較快,主要就是因為演奏的人多,為它寫作品的人也多,二胡的發展在中樂來講是明顯的多了一些。」
黃安源細說香港中樂發展二之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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香港青年音樂協會成立45周年誌慶「源弦樂聚薪火傳」音樂會
日期: 2018年10月7日(星期日)
地點: 沙田大會堂演奏廳
門票: $220 / $180 / $120 (年滿60歲的長者/殘疾人士及看護人/全日制學生半價)
購票方式:門票由即日起於城市售票網www.urbtix.hk公開發售(購票查詢:3761 6661)
主辦單位:香港青年音樂協會
節目查詢:電話:9202 3935;電郵:[email protecte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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