話說那在路邊碰到的當地人領我們逛老城，我們請他到一家茶館喝茶。
茶館喝茶的奇遇
他到底是什麼人呢？怎麼會帶我們閒逛半天？在他帶路的時候，我和旅伴就跟在後面開玩笑亂猜。我說，他對這個迷宮老城那麼熟悉，可能是帕夏（pasha，王公的意思）化身的，愛回到這些曾經華貴的房子，懷想當年。旅伴說，或者是帕夏的潦倒子孫，帶我們走訪已賣掉的舊居，說不定在某扇門口，會拿出一條鑰匙打開，讓我們看一個塵封的房子。這些當然都是我們生安白造聊以自娛的胡謅。
憑喝茶閒聊時，得到的雞同鴨講的訊息，他沒有工作，媽媽又病了。兄弟有工作，所以他生活還過得下去。事實上，他帶過我們去城中一家香水店，說是他兄弟的店。我們出於人情，買了一瓶堅果油，雖然大殺其價，但到底是店主賠還是我們賠，真是天曉得。
茶喝過，旅伴又請他帶路。我覺得突尼西亞的鐵大門很講究，就叫他帶我們看漂亮的門。我們來來回回看過不少門，還根據網上材料，要他找一道風格不同的。他一下沒想得起來，於是隨手攔住一個當地人問，有如朋友。就算出了城門找歐洲式劇院時，路上也有人跟他打招呼。在這穿城過巷的尋覓中，他甚至兩次隨意問路邊的小攤取香煙抽。我們於是買了一包煙給他，也算是半個朋友，聊表陌路相逢的謝意。這才知道當地一包香煙只賣五元港幣，很便宜。
由中午起，隨他走了四五個小時，大家都走累了。時已黃昏，我們既要他帶路到飯店，又不想請他吃飯。可恨當地餐廳八時才營業，只好等。他帶我們到清真寺前廣場閒站。那裏有個便服小胖哥，領路人介紹是老城的警察、保安，專門照顧遊客的。小胖哥畢竟做旅遊工作，英文好多了，告訴我們領路人是為城裏商店工作的，也和警察合作，遊客有困難，就通知他們。小胖哥親自送我們去餐館，還告誡我們，晚上在城裏不要亂跑，吃完飯一定要叫旅館找人帶路回去。
到了餐館，領路人說不陪我們了，要回家看老母。那明天呢，能不能再給我們領路？他耍手搖頭，還是說慈母要緊。待分手時，他才輕輕地問，能不能給他10元（約當30元港幣）。我們當然二話不說就奉上。帕夏子孫的胡說故事早已抛棄，此刻連陌路朋友的想法也覺得似乎荒唐。不過我們向餐廳老闆打聽小胖哥是何許人，答案跟領路人一模一樣，看來我們還沒怎麼受騙。晚飯後，我想自己走路回去，但老闆以半鹹淡英文加半勢示意我們等，原來小胖哥已託他致電旅館找人來接。不一刻，旅館的年輕女主人就出現了，身旁有個壯男相隨。
為吃一頓飯 勞師動眾
一宿無話，第二天我們自己補去一些景點，才發覺昨天已把老城走遍了，許多路都似曾相識。當然，迷路還是不免，於是又問店鋪的人。老闆叫坐在路邊一個上了年紀的閒漢帶我們去，然後悄悄跟我們說，帶到了就給他三四塊錢。原來不到十分鐘的路，頓覺昨天的十元花得實在太值了。最好笑是路上我們又碰到領路朋友，他好像怕被我們逮着帶路似的，打個招呼就趕快跑掉。
我們最後一次問路，是找一家已成藝術機構的老房子。我其實有把握找得出來，因為我們拿着阿拉伯文地圖已胡逛了大半天，何況新目的地不過是旅館旁兩條街！但旅伴已開了口問人，於是一切都太遲了──突然間我身邊圍了四五個全副武裝的警察，都是些二三十歲的帥哥，戴着墨黑的太陽眼鏡，有一個還拿着長槍。他們的頭領是個穿便服的中年人，在講電話。原來他不懂得走，正在召救兵。救兵騎着摩托車出現時，我們不禁驚叫一聲，原來就是昨晚的小胖哥！他一下就把我們一隊人帶到關上門的藝術館，而且那怕我們前呼後擁，人家就是不讓參觀。小胖哥說：「明天請早吧，下個目的地是那裏？」我們那敢再逛，大隊人馬於是簇擁着我們回旅館。難道這個不大的老城，就只有我們兩個不參團的女客？兩個稀見的亞洲面孔，所以要專門保護？抑或是武裝帥哥團天天站班，閒得慌了？
到旅館問口，小胖哥繼續叮嚀：等一下出外吃晚飯，回來時要找人護送。去程呢，可以自己走，但不要走城裏的大路，要從另一邊繞路走。我回到房間，拿地圖琢磨了半天，都看不明白可以怎樣繞路走。以我凡事不煩人的性格，曾經半夜三更在馬德里街頭摸路回旅館，如今為吃一頓飯，勞師動眾，真是突尼斯新體驗。
第二天我們在清真寺廣場又見到另一班武裝帥哥團，圍在一起輕鬆談笑。我從老遠的角落拍下他們一張照片，以證我所言非虛。
近幾年突尼西亞曾經有兩次針對遊客的襲擊，但不是發生在medina老城。雖然老城是突尼斯第一景點，有不少做遊客生意的店鋪，但深入老城的，主要是當地人，他們賦予老城濃濃的生活味：城四圍有如旺角女人街，賣便宜的衣服鞋襪，文具習作，甚至婚禮用品。那些或時髦或傳統的茶館，座上客也主要是當地人。城裏有學校。老房子裏開着小雜貨店，孩子纏着父母要買糖果。婦女在巷子裏買新鮮麵包。我們專門去看的漂亮大門，後面會跑出一個居民來。前後兩次，本來走路的女學生見到我們，腼腆地說要做調查，用不流利的英文問我們喜歡突尼西亞什麼。一群頑皮街童甚至為我們表演下一字馬。
在這個和善的小城區兩天自由狂逛，使冬天裏略感破落的突尼西亞立體起來，竟讓我這個走過天涯的人，留下難以磨滅的印象。
但願人類和解，還突尼西亞旅遊光明的前途。
原刊於橙新聞，本社獲作者授權發表。
突尼斯老城奇遇二之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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