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18年初,民國大總統馮國璋與國務總理段祺瑞的權力鬥爭進入白熱化階段。這時正值湘鄂戰爭時期,北洋軍出師不利,屢敗屢戰。馮國璋借題發揮,大罵將帥無能,致使南軍猖狂。他決定「御駕親征」,南行巡閱,以鼓舞士氣。
是年1月26日下午8時許,馮大總統率精兵一旅,彈藥、輜重數十車浩浩蕩蕩南下而去。大軍經天津、濟南、徐州,一路暢通無阻,誰知一到安徽蚌埠市,就被安徽督軍倪嗣沖將專列截住。原來,馮國璋並無實權,名為總統,實為傀儡,為段祺瑞所控制。為了擺脫控制,馮國璋便打算到南京組織政府,罷免段祺瑞,並興師北伐,果真如此,這必然是對皖系的致命一擊!北軍和南軍正在湖北打仗,馮國璋南巡前線,不奔湖北,卻由津浦線往南,沿途既不巡也不閱,目的何在?他如此興師動眾,帶精兵一旅,意欲何為?
鐵軌斷 止步聊
段祺瑞仔細斟酌,恍然大悟,知道馮國璋居心叵測,斷然下令安徽督軍倪嗣沖將馮國璋擋在蚌埠。段祺瑞命倪嗣沖把馮國璋趕回北京,擋不住就抓起來。1918年1月28日上午,安徽蚌埠火車站如臨大敵。倪嗣沖親自率領軍隊在火車站嚴陣以待,軍隊在鐵軌兩邊的高地上架起了山炮,黑黝黝的炮口俯視着鐵軌;一群工兵則在車站南端趕工扒掉鐵軌,代之以壕溝和步兵堡壘。
太陽剛剛升起,馮國璋的專列就轟隆隆地駛進蚌埠火車站。這是一列奇怪的火車,車窗裏伸出數以百計的槍口,打頭的車廂還配備了重機關槍開路,如同一列移動的戰車。但如此裝備精良的戰車在蚌埠車站也被斷了去路,不得不熄火停下來。倪嗣沖率親信10多人上火車「迎接」總統。他對馮國璋說:「在天津小站時,咱還是個文官,如今居然也領兵了。如今你是大總統,我還是個督軍,天差地遠,但咱們多時相好,我看這督軍覲見大總統的大禮就免了吧!」
馮國璋見鐵軌斷了,火車走不了,就暫且下車休息。倪嗣沖又話中有話地說:「你帶這麼少人就去湖北打仗?還不夠人家當點心;就是和我對打,我有十幾萬人,你那區區幾千人,也不過是冬天喝了口涼水,充其量冰冰牙罷了。你就回你的北京吧!省得旅途勞累了。」馮國璋明白,這是對他的警告,蚌埠是皖系的地盤,他那一旅之師焉能敵過十萬皖軍?他知道南下是不可能的了,懊悔不已,又不敢發作,便借題發揮說:「督軍不聽中央的命令不必說,就是一個師長、旅長,索餉索械比什麼人都凶,一點點不如意就通電反對中央,請老弟代我想想,這樣的總統做得下去嗎?」倪嗣沖明知馮國璋罵自己,卻壓住火氣回答:「總統的權力那麼大,大可懲一儆百,誰不服從就撤誰的職。你連段總理的職也敢撤,難道會怕小小督軍嗎?你看我,就很怕你,不敢對抗中央。」馮國璋被倪嗣沖百般挖苦,氣勢驟減,只好無可奈可地諷刺說:「對啊,可惜像你老弟這樣服從中央的人,實在找不出第二個啦。」
馮國璋被請到督軍府,剛剛坐下,倪嗣沖便毫不客氣地說:「是戰是和,你是當總統的,總統先有個主意,究竟你的主意何在?你為何不明白說出來!你和段總理已是數十年的老朋友了。可是,現在你只顧自己的總統地位,而不顧總理的面子,此種舉動真令吾輩寒心。」馮國璋正欲反駁,倪嗣沖卻先聲奪人地說:「總統,現在國家已經危險萬分,我們北洋派也到了危險萬分之時了!你看南方的勢力多麼囂張,還有小人在總統跟前挑撥,說你是直派,說段總理是皖派,說你倆在鬧意見。現在又造謠說,直皖兩派要分裂,若真的分了,我們自相殘殺,那北洋派就完了!中國就完了!」說着竟號啕大哭起來。
倪嗣沖從前是袁世凱的愛將,1913年7月,倪嗣沖被袁世凱任命為安徽督軍兼民政長。他奉袁世凱的密令,率領武衛右軍進攻風台縣,所到之處,燒殺搶掠,無惡不作,濫殺無辜民眾,風台縣一時被殺的民眾多達幾百人,人民稱其為「倪屠夫」。袁世凱死後,他又成了段祺瑞的爪牙。倪氏一向粗魯橫蠻,素有武健嚴酷之名,人送外號「倪大炮」。這種人是什麼都幹得出來的,是非之地不宜久留,馮國璋唯有迎合倪嗣沖,作聞言感慨狀。跟隨馮國璋的農商總長田文烈見機圓場,說馮國璋正要和倪嗣沖、張懷芝兩位督軍商議討伐西南的事,隨即會下討伐令了。
倪嗣沖立即止住眼淚說:「你若回北京,我放行;若去南京,我便扣留你在此。」
馮國璋無計可施,只得於1月29日下午1時下令總統專列掉頭北返,打道回府,馮國璋圖謀擺脫段祺瑞控制的逃跑行動遂告失敗。1月30日,馮國璋向皖系妥協,被迫違背自己的初衷,對南方宣戰,發布「討伐令」,任命曹錕為兩湖宣撫使、張懷芝為湘贛檢閱使、張敬堯為前敵總指揮,各率所部進兵湘、鄂,討伐湘粵桂聯軍及荊襄自主軍。南北間的和平統一遂成泡影,軍閥間的混戰更為頻繁激烈。
作者簡介:
馮天樂,台灣政治大學歷史學系博士、香港浸會大學中國文學、語言及文化文學碩士(優異)、香港歷史文化研究會理事、香港歷史及文化教育協會顧問、海濱文化導賞會榮譽顧問、中國文化研究院「燦爛的中國文明」專題作者、香港電台節目《講東講西》客席主持、《協進之聲》編委。馮博士曾主持香港電台節目《中國點點點:閱讀中國》、新城電台節目《大中華歷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