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粵音「殺」字有四種寫法?

為了證明歷史上「殺」、「㬠」、「煞」、「曬」這四個字確實曾作為同音同義的一個詞使用,筆者現在在開列幾本內地學者編著的語文工具書所用過的書證──但各書對各字的注音(漢語拼音)卻不盡相同。

在展開以下粵語詞的論證之前,筆者必須在此向文灼非先生、灼見名家的各位編輯以及各位讀者致歉。筆者自今年五月以來,因為一些私人問題而無法向灼見名家提供任何文稿,真是有負各位的期望!希望各位多多包涵!現在筆者從新出發,希望以後的討論同樣得到各位的關注和指正。

殺、㬠、煞、曬(sai33)

粵語有一個音「sai33」(音同「曬」)而有「盡」、「完」、「最」等意思的詞。如「做sai33啲功課嘞」就是「把所有功課都做完了」;又如「惜(音sɛk3)sai33你」就是「最疼你」;「殺sai33啲敵人」就是「把敵人殺盡」等。

(粵語詞彙研究所:惜)

這個粵語詞其實是古語詞,並且有「殺」、「㬠」、「煞」、「曬」等四個寫法。

「殺」字,似乎大多數人都只知其粵音有入聲「sat3」(音同「撒」)一讀,其實它還「sai33」一音,而且後一音同樣是於古有據的。箋注本《切韻》(伯三六九六背面)‧去聲‧恠韻(黃氏案︰「恠」即「怪」的俗字)‧所拜反「殺」條(同音字有「鎩」)︰「殺害。又所八反。……」北京故宮博院藏王仁昫《刊謬補缺韻》‧去聲‧恠韻‧所拜反「殺」條(同音字有「鎩」)︰「殺害。又所八反。」唐寫本《唐韻》‧去聲‧恠韻‧所拜反「殺」條(同音字有「鎩」)︰「殺害。又所八反。」以上三本唐代韻書(見周祖謨《唐五代韻書集存》)均在去聲‧怪韻收「殺」字,並釋曰「殺害」,足證「殺」字至遲在唐朝已有去聲讀法,而「所拜反」粵音正是「sai33」(音同「晒」)。「殺」到了北宋的《廣韻》,同樣有「所拜切」一音(同音字中亦同樣有「鎩」),釋云︰「殺害。又疾也。猛也。……」元 周德清《中原音韻》「曬」、「灑」、「 煞」、「鎩」同音(在「皆來韻‧去聲」)明 梅膺祚《字彙》‧日部‧「㬠」︰「所戒切。音晒。曝也。俗字。」又「殳部」‧「殺」︰「山戛切。山入聲。……誅戮也。又所賣切。音曬。降也。減也。疾也。猛也。害也。衰小也。」然則「殺」、「㬠」、「煞」均與「曬」(晒)同音,故通;而這四個字形在這些唐、宋、元、明各朝的字典、韻書裡的讀音,都直接或間接證明此四字粵音都可以有「sai33」一讀。

㬠、煞、曬三字應屬借音

不過,若論「本字」,義為「盡」、「完」、「最」等的「sai33」,實當作「殺」,因為「盡」一義可以由「殺」字的「殺害」、「猛」等意思引伸而來,至於另外三字,則「煞」本是「殺」的俗字,而「㬠」則是「曬」的俗字,但「曬」與「盡」就沒有意義上的聯繫,只純粹借音而已,可見這三字不可能是「sai33」的「本字」。

為了證明歷史上這四個字確實曾作為同音同義的一個詞使用,筆者現在在開列幾本內地學者編著的語文工具書所用過的書證──而各書對各字的注音(漢語拼音)卻不盡相同,這也是值得注意的。

鍾兆華《近代漢語虛詞詞典》「殺」(sha1)條︰「[一]副詞用於動詞之後,作補語。表示程度。猶『遍』或『盡』。例西天二十七祖般若多羅記汝佛法,從汝邊去,向後馬駒踏殺天下人。(南唐‧靜、筠二禪師<<祖堂集>>卷三懷讓和尚)|某甲待官满出江西 湖南置一問,問殺江西 湖南老宿。(宋‧賾藏《古尊宿語錄》卷一六雲門 匡真廣錄)|若是吃了那些污了口,隨他念殺天書也不靈。(元‧無名氏《馬陵道》三折)|賣弄殺《周易》陰陽誰似你,還有個未卜先知意。(元‧無名氏《桃花女》三折)」

李崇興、黃樹先、邵則遂編著的《元語言詞典》「殺」(sha1)條︰「用在動詞後,表示達到極點。又作『煞』。《小孫屠》九齣︰『鴛鴦本是飛禽性,養殺終須不戀家。』臧本《楚昭公》一[點絳唇]白︰『量此物強殺者波,則是一口劍。』喬吉[折桂令] 《勸求妓者》︰『溺盆兒刷煞終臊。』孛羅御史[一枝花] 《辭官》︰『閒時節笑咱,醉時節睡咱,今日裡無是無非快活煞。』」

「殺」家族字常見於唐宋元文

中華書局編輯部編的《詩詞曲語辭辭典》「煞」(sha4)條︰「甚辭。字亦作㬠、殺。柳永《迎春樂》詞︰『近來憔悴人驚怪,為別後相思煞。我前生負你愁煩債,便苦恁難開解。』玩協韻知讀去聲,音晒。」……《太平樂府》八周德清《一枝花》套《遺張伯元》︰『千載,後代,子孫更風流煞。』玩協韻知讀去聲。」又「㬠」條︰「同『煞』甚辭。歐陽修漁家傲詞︰『妾本錢塘 蘇小妹,芙蓉花共門相對。昨日為逢青傘蓋,慵不採,今朝陡覺凋零㬠。』曹組《點絳唇》詞︰『水已無情,風更無情㬠。蘭舟解,水流風快,回首人何在。』」。

江藍生、曹廣順編著的《唐五代語言詞典》除有「殺二」、「煞」、「㬠」各條(全音shai4)外,又有「曬」(shai4)條︰「用作甚辭,同『煞』。《變文集》卷六《醜女緣起》︰『大王夫人喜歡曬。』」(黃氏案︰值得注意的是,此書對「殺」、「煞」、「㬠」、「曬」四字之標音[普通話讀音]與前引各書略異,大概是暫時不顧各字的日常讀音,而一律以中古「所拜切」一音為準,故同音shai4。以尊重古文獻語言的角度觀之,此書之標音實較可取。)

不用「㬠、「煞」、「曬」等字,而用本字「殺」的例子,筆者又在元、明人的作品中見到。如《水滸傳》(七十回本)第六十一回︰「薛霸說道︰『老爺們苦殺,是個公人,那裏倒來伏侍罪人?你若要喫飯,快去燒火!』」又馮夢龍《警世通言》第十四卷︰「周大郎聽說,雙眼圓睜,看着媽媽駡道︰「打脊老賤人﹗得誰言語,擅便說親!他高殺也只是個開酒店的。我女兒怕沒大戶人家對親,却許着他。……」又第二十卷︰「忽一日慶奴道︰『我自離了家中,不知音信。不若和你同去行在,投奔爹娘。「大蟲惡殺不喫兒。』」

黃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