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屆政府之張飛守下邳

現在中央用李家超或武官治港,背後的潛台詞就是執行與服從,並將矛頭直指公務員團隊。李家超在政綱中提到強化政府治理能力,一定程度上等於劉備在未站穩陣腳之下,貿然把徐州防務交給了張飛。

行政長官選舉將於周日(8日)舉行,李家超當選固然已無懸念,但最大的懸念反而是李家超政府如何區別於前任林鄭月娥政府。從李家超宣布參選以來,他反覆強調提升政府的執行力,須加強統籌、簡化程序、「以結果為目標」──如此施政便能夠提速提量提效,實現「用行動爭取信任, 用結果收窄分歧」,達至「同為香港開新篇」,實際上將矛頭指向現任特首林鄭月娥及其背後的公務員團隊。

在這大背景下,現在香港如同劉備治下的徐州;而中央將李家超升任特首的部署,則有如劉備留張飛守下邳。

劉備治理徐州徹底失敗

熟悉《三國演義》的讀者們,都知道陶謙三讓徐州、請劉備接管徐州的故事,暗示劉備這個仁主比陶謙更有資格治理徐州。但歷史讓我們知道事實並非如此。

陶謙時代的徐州,至少在曹操血洗徐州前,「戶口百萬、步騎十萬、 穀米豐贍」(當然有誇大成分)。可是陶謙讓徐州給劉備之後,不到兩年的光景,徐州已亂成一團,士民流離失所,紛紛到外地避難,劉備被袁術、呂布輪番蹂躪,最後徐州土崩瓦解。劉備在走投無路之下,只得歸順曹操。

事實上,陶謙留給劉備的徐州是個爛攤子,內部矛盾重重,外部強敵環伺。如要治理好徐州,必須先統御好兩大集團──丹楊兵與徐州豪族。丹楊兵是漢末三國時期的精銳地方部隊, 其兵源來自於揚州丹楊郡境內,因而得名。陶謙是丹楊人,他以丹楊出身的曹豹、許耽兩中郎將為統帥, 統率丹楊兵這支武裝精銳。

此外, 徐州集團的另一核心為徐州豪族及士族,代表徐州本土勢力的利益, 如糜竺和陳登等。劉備抵達徐州後, 陶謙先把丹楊兵4000人交給劉備,後來陶謙病死,奉陶謙遺命,先有豪強代表糜竺的率眾奉迎,後有士族代表陳登的勸進,迎接劉備入主徐州。

陶謙留給劉備(圖)的徐州是個爛攤子,內部矛盾重重,外部強敵環伺。(Wikimedia Commons)
陶謙留給劉備(圖)的徐州是個爛攤子,內部矛盾重重,外部強敵環伺。(Wikimedia Commons)

須統御好兩大集團

以上這些與香港又有什麼關係呢?與劉備一樣,中共以「外來人」 身分從英國人手中收回香港,它必須統御好兩大集團──公務員與資本家/財團,他們正是香港的「丹楊兵」與「豪族」。 北京了解到它只能一步一步在香港站穩陣腳,因而才有一國兩制、50年不變的設計。不過回歸後,香港的「豪族」與糜竺一樣,很快和相對容易地便被北京所收伏,但公務員畢竟是英國系統的產物,與北京自然是格格不入,令矛盾日漸積累。

劉備留張飛守下邳

劉備上台後,將軍政大權收歸己有,與丹楊派的矛盾日益尖銳。這與反修例風波爆發後的情况相似:北京需要絕對控制香港,認為公務員陽奉陰違,令其意志無法在香港得到伸張,並逐漸視公務員為一種障礙。正在這時,徐州的局勢進一步複雜化,呂布被曹操擊敗趕到了徐州;到達後,計劃奪取徐州。而此時一直對徐州虎視眈眈的袁術又派兵攻打徐州,劉備親率主力迎擊,把徐州防務交給了張飛。這就是張飛守下邳的背景。

劉備與丹楊派本來就有矛盾,而張飛留守下邳,又與統率丹楊兵的下邳相曹豹不和內鬥,於是呂布與曹豹勾結, 裏應外合襲取徐州。張飛最後殺死了曹豹,引起丹楊兵叛變,中郎將許耽引呂布入城,張飛於混亂中不敵敗走,下邳(徐州)落入呂布手中。

北京認為公務員陽奉陰違,令其意志無法在香港得到伸張,並逐漸視公務員為一種障礙。(政府新聞網圖片)
北京認為公務員陽奉陰違,令其意志無法在香港得到伸張,並逐漸視公務員為一種障礙。(政府新聞網圖片)

無險可守卻任由矛盾激化

這裏筆者不是說公務員將會叛變,而是想藉徐州的事例來說明,如要治理好一個地方,必須統合好當地的利益集團,平衡各界利益,後來就連強大的曹魏,對待青、徐地區的豪強,也是大致上採取委任的形式。

現在中央用李家超或武官治港,背後的潛台詞就是執行與服從,並將矛頭直指公務員團隊。李家超在政綱中提到強化政府治理能力,上任後100日內,為指定工作訂立「關鍵績效指標」(KPI),藉以整頓公務員,一定程度上等於劉備在未站穩陣腳之下,貿然把徐州防務交給了張飛,任由張飛與曹豹之間的矛盾激化。

最後會否導致更大的危機,不得而知;但可以肯定的是,公務員不力,需要大力整頓,已成為一個自我實現的預言,至少對外論述是如此。無論是否屬實,北京已將管治失敗歸咎於公務員,使之成為「官方事實」的一部分, 並以此調整方針,此後再難以改寫。

香港與徐州一樣是兵家必爭之地──既是四戰之地卻無險可守, 需要的是治理和重新團結大部分人,而非搞針對、搞內鬥,才足以內釋矛盾、反制外敵,收拾英國人留下的殘局。但北京現在卻以為這是長坂橋,單靠張飛一夫當關、大喝一聲便可嚇退曹軍,實在把事情看得太簡單。事實上,莫說是張飛,後來就連關羽都守不住下邳。雖說張飛粗中有細,並非有勇無謀,但恐怕仍難以擔此大任。

原刊於《明報》,本社獲作者授權轉載。

袁彌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