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央透過「完善選舉制度」令香港的政治安全達到一個前所未有的高度,但在修正的過程中,又增添了許多新物事來,平白增加了不少複雜性,令參與者與觀察者都如墮五里霧中,無論是短期的政治走向,抑或今後的政治模式均難以估算,為特區政治增加了相當的風險與不確定性。
新一屆立法會的議席雖增至90席,但自從民主派退出議會後,現任的建制派議員僅餘40多名。在「愛國者治港」下,建制派須急速並大幅擴張至90席中的絕大部分在所難免,令本屆候選人的質素參差不齊,部分人的表現甚至令人瞠目,當中的「重災區」自然落在90席中佔40席,又相對不受政黨或業界背景限制的選委界別。
參選人乏政治經驗 政黨角色日趨模糊
今屆立法會選舉的選委界別多有工商界、專業界出選,同時亦有不少智庫研究人員及學者參與。中央希望放這些比較緊貼社會發展以及較熟悉政策的人士進立法會,是可以理解的,不過他們半途出家轉跑道(且不說一些人是報名前一天才獲知要披掛上陣),對香港的政治生態毫不了解,在面對傳媒時和出席界別與組織的簡介會中已笑話連篇,恐怕他們在真正與政策對接之前,未必熬得過政治的洗禮。當然,北京的如意算盤是營造一個去政治化的環境讓他們發揮,但香港人真的會這麼容易放過他們嗎?
事實上,由這些無政黨或組織背景,又毫無政治經驗的人士出選,以至建立選委界別本身,正正反映出政黨在今後香港政治中的角色的模糊與尷尬:一方面,這些無政治經驗人士如有經過政黨篩選與培訓,應不至於表現得如此不濟,對候選人與選舉的認受性均造成打擊。
另一方面,北京讓具政黨背景的候選人分散在立法會3個界別裏,又沒有說明今後政黨的角色與功能,隨着議席增加,等於變相削弱政黨的影響力,但這樣一來,北京日後又打算如何凝聚精英,為有志從政者提供職業階梯,保持其忠誠度呢?
很大程度上,這次北京匆匆叫非建制派入閘參選以提高投票率,其實已間接承認多黨派選舉有助動員群眾。此外, 北京需要多次下令中聯辦和港府積極落區蒐集民意,實際上是忽視了蒐集有關社會的可靠信息,最成功的工具依然是政黨這一點──將本來政黨的功能分散到不同的新機構和組織,正是令新政制的複雜性和不確定性大幅增加的主因。
在「完善選舉制度」下,民主派長期缺席,建制派當然想好了如何因應這新常態:他們早就了解中央不能罵,但政府(林鄭)是可以罵的,因此老早定下了緊隨中央路線,只罵林鄭的大方針。不過問題就來了──所有人只懂提出問題,卻沒有人幫忙解決,所以到頭來大家都是「真罵假反對」,把問題拋回給政府。
中央可能早就看清這一點, 才將學術和研究人士放進議會,可是素來政府對學術界的聲音都不太重視,加上學術研究本來就不易落實,不難預期這些學術研究聲音在議會內早晚會被「和諧掉」,往後將一切如常。
選委會擁有多重權力
另一方面,「完善選舉制度」將立法會的不少功能,特別是反映民情方面,轉移到選委會。而選委被賦予提名特首以外的參選立法會提名權和有權選出40位立法會議員,亦令一眾選委權力過大,導致「真正」的選舉在爭取提名時已發生。更令人關注的是尚未出台的選委會召集人制度,總召集人可在選委會每個界別各指定若干名召集人, 必要時可召集選委會會議,就不同議題討論、凝聚共識,甚至集合力量向政府提出訴求,推動政策。
一直以來,談到特區管治,最重要的一環始終是行政立法關係,當中政府與立法會分別代表行政機關與立法機關, 現在則多了個選委會,有權向政府提出訴求、推動政策,卻不屬於行政或立法機關,並且掌握40位立法會議員, 且不說其總召集人很可能會是梁振英。
一旦處理不當,很可能將演變成一個政出多門的局面──政府需同時面對中央、選委會、立法會的要求及訴求,令它無所適從,事事需要中央協調。以前有人說過香港只是個彈丸之地,但其政治設計卻異常複雜,「完善選舉制度」後的設計卻比以前更為複雜,令前景未見樂觀。
政府內部矛盾 政治轉入體制
由此可見,香港強化行政主導之路並不平坦,當中一個最大的隱憂是政府現已一分為二──公務員的地位大幅滑落,相反紀律部隊出身的官員深受中央信任,掌控政府中樞,如日方中,使得公務員做事也沒底氣。
大家也清楚, 不論是政府分為兩個派系,抑或公務員地位急劇下降,都將對施政構成重大影響,絕非香港之福,但紀律部隊人士掌控政府是暫時抑或永久,卻全在中央一念之間──未來香港的政局走向,還須看政府內公務員和紀律部隊兩者之間的勢力消長。
籠統一點來說,現在香港政治正經歷一個從社會轉入體制內的過程,表面上中央掌握治港的所有權力,但新的政治設計以至最新政治發展卻隱見一種權力分散的趨勢,社會亦漸漸呈現外強中乾之象,中央顯然在治港方略上須多加微調,在實驗過後迅速修正,而非一味加大力度。
原刊於《明報》,本社獲作者授權轉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