朝鮮半島因北韓核試與美國強硬姿態似乎戰雲密布。尤其是4月7日特朗普在與習近平會晤期間下令發射59杖巡航導彈,襲擊敘利亞政府軍空軍基地,幾乎所有傳媒都把中東的戰事與東亞連繫起來並認定,第二次韓戰一觸即發。這一新聞使全球股市尤其是亞洲市塲出現跌宕起伏的市況。東亞有戰事嗎?這是一個非常值得探索的問題。本文將以王朝與宗教對現代戰爭的不同取態對朝鮮半島的和戰作一番分析,並作出結論。
1. 中東:源於宗教的戰爭
第一次世界大戰後,佔有中東大部分伊斯蘭教地區的鄂圖曼帝國搭錯德奧同盟國的車,戰敗崩解。它的前屬地為戰勝國主要是英法意所佔領。帝國所在安納托利亞地區在凱未尓將軍領導下建立土耳其共和國。現代土耳其實行世俗化國策,凱未爾將軍把本來身兼伊斯蘭宗教最高領袖的末代哈里發廢黜並驅逐出國,流放美國。這使伊斯蘭教失去重心,在相當程度上成為失敗的,充滿悲情的宗教。
對於一個信眾以億計,曾經建立橫跨歐亞非三大洲龐大帝國的伊斯蘭教來說,集體的失敗情緒不可避免地催生怨懟情緒,進而萌生復仇呼叫。尤其是鄂圖曼帝國崩潰後,各伊斯蘭國家淪為基督教國家的殖民地或托管地,無疑使宗教怨懟與復仇訴求火上加油。
進入現代社會,一些文化與現代社會的要求不相契合,導致這些文化主導的國家與社會不能跟上現代社會的發展而落伍。鄂圖曼帝國的崩解表面看是一戰中搭錯車,實際上更深層原因在宗教為背景的文化層面。本來鄂圖曼君臣是意識到必須改變自己,而且也積極在改變自己,認真向先進國家學習,意圖跟上現代潮流。可惜,積澱太深,積重難返。這樣宗教文化意識與經濟發展形成一種互為因果的惡性循環。
把失敗歸咎於外來因素,尤其是他人的惡意破壞是最符合很多人喜歡委過於人心態的,也是政治上找尋失落人群擁戴的最廉宜方法。這樣伊斯蘭教族群尤其是其核心地帶中東,形成一種思潮,把自己的失敗完全歸於代表現代文明的西方。好像打倒西方就解決了他們遇到的應對現代社會的難題。
2. 恐怖主義組織的特點
這種意念夾雜着歷史上伊斯蘭教與西方的長期恩怨,形成一種以仇恨為基礎的運動。由於伊斯蘭國家的國家能力與西方差距不斷擴大,根本沒有能力以國家實現上面所說的復仇訴求。復仇運動轉而變成恐怖主義活動對西方作出挑戰。
中東這種建基於宗教極端思想的恐怖主義,以失敗而怨懟而極端,失敗與怨懟是溫床,源源輸送極端分子。這些極端分子受宗教極端意識所驅策,重來世輕今生,重天堂輕人間。基本上不是一般意義的政治團體。無論怎樣說,一般意義的政治團體多是以爭取現世利益為基礎而存在的。
恐怖主義組織盡管有組織結構,有指揮者,有受驅策的一般成員。但是它的成員以宗教極端信條為服膺對象,這使恐怖組織一方面不會因為它的領導者被消滅而歸於寂靜;另一方面也難以指望,恐怖組織領導人在受到清剿,山窮水盡時會以什麼條件帶領整個組織放棄恐怖活動。簡單說,這種組織不可能有通過利益交換而改變恐怖行為的餘地。
因為中東以宗教極端主義為基礎的恐怖組織矛頭直指西方,並給西方帶來極大麻煩。而現在西方還沒有找到剷除恐怖組織土壤的長遠之計時,西方唯有以武力應對。所以中東在相當一段時間戰雲滿布是常態。尤其是俄羅斯出了個普京,為了他的國內地位,在中東插上一腳使問題更形複雜。特朗普向叙利亞發射59支巡航導彈,只是美國行之已久中東政策的合邏輯發展。中東亂局不會因這幾個威力犀利的導彈而發生改變。即使叙利亞總統沙巴爾,阿薩德真的被趕下台,那也不過是叙利亞對立兩派官匪名稱易位而己。對中東亂局不會帶來根本的轉機,就像拉登被殺沒有帶來轉機一樣。宗教問題根本不是下面要分析的王朝問題,不是個別人的問題。反而王朝問題斬首是一了百了的上上之策。比如說如果金正恩被斬首,北韓問題就不會是現在這樣的問題,即使有問題也會是症結與形式都不同的另外一種問題。
3. 北韓與南韓的競賽
朝鮮歷史上與中國長期有宗藩關系,近代則淪為日本殖民地。二戰結束時由美蘇以北緯38度線為界分別佔領。蘇佔北部成立共產黨當政的朝鮮民主主義人民共和國;南部則成立親美的大韓民國。北韓後來演變為金日成家族的,全世界獨一無二的世代相傳的王國(萬里以外的紅色古巴雖然兄終弟及,但家族色彩遠不及金家打正旗號的,以血統為合法性根據的王朝之甚,而且據聞勞爾不會傳位其家族成員,以避王朝之嫌)。
北韓早期因為游走於中蘇兩個紅色大國之問,利用兩者的嫌隙乃至矛盾,左右逢源,取得巨額援助。直到上世紀60年代,經濟領先南韓。惟爾後運勢逆轉,經濟進入停滯期;反而南韓60年代開始因初版的全球化,美國企業轉移工序而率先受益,經濟進入騰飛階段很快超越北韓,並成為四小龍,甚且跨越中等收入陷阱進入先進國家俱樂部(OECD) 。
南韓的經濟成功把北韓遠遠拋在後頭,而且差距愈來愈大,任何人都可以分出兩者的優劣。要是在東歐,或者沒有演變成父子相傳的王朝,北韓可能早在四分一世紀前,伴隨蘇東波巨變而象東德般被南韓合併接受了。
無論怎麼說,經濟衰敗為北韓統治者帶來巨大壓力。他們對在經濟層面扳回劣勢已經完全失去信心。無可奈何只有加強武力以維護自己的權位。
4. 王朝重現世利益:除了權力,什麼都可以進行交易
北韓作為唯一王朝化的社會主義國家,金家的利益是最高的利益。在放棄有點宗教意味的馬克思主義後(著名哲學家羅素曾以列表的方式指出共產主義與宗教的共同點) ,金家王朝百分百是重此岸的現世利益追逐者(朝共的指導思想己由馬列主義改為主體思想即金日成思想) 。在處於劣勢的情況下,它的所作所為,只是保住金家在北韓的統治權。先軍政治也好,發展核武也好,試射導彈也好都只是為了這個目標。對南韓、日本乃至美國的恫赫全部是虛張聲勢,毛主席所說的放空炮。更大程度上是說給北韓人聽,甚至是說給北韓領導層聽的。因為這樣做,製造緊張局勢方便國內集權與剪除異己。實際上完全是以攻為守,貌攻實守,以不踩過界引來強敵打擊為限。
金正日也好,金正恩也好,難道你相信,他們真的活得不耐煩,會發動一場以卵擊石,注定家破人亡的戰爭!畢竟共產主義已經退潮,蘇聯也已崩解,如果再發生一塲韓戰,金家極大可能必須自己找數,結果自然是家破人亡。
我所以沒有說金日成也好,那是因為朝核大抵發生的金太祖龍馭賓天之後。這是值得考究的。在相當程度上這證實北韓種種令人詫異的行為多是做給自己人看的。金日成在世對內部的控制能力較強,基本不須乞求極端行為。而作為繼世之君則不同。金家王朝的繼統程序並未周全。據說金太祖早時曾屬意由其弟繼統,是經過爭奪,大位才落金正日之手。登極後自然有清洗換班的內部鬥爭;金正恩更不用說,金正日駕崩時不過60多歲,金正恩乳臭未乾,根本沒有受到足夠的訓練。就是因此二人上位才要特別虛張聲勢。對內的意義甚於對外。
5. 中國真的會拋棄金家嗎?
在朝核危機這些天再度發醇的時候,不,毋寧說近十數年,或說朝鮮實現父子相繼的王朝政治以來,國內一直有聲音要求丟棄金家的北韓。認為金家給中國添煩添亂,成了一個負累。確實中國為金家王朝付出太多,韓戰時幾十萬人命犧牲,後來的無止境苛索。而金家桀驁不馴從來不順從中國的意志,甚至中國幾十萬大軍還留駐該國時,就敢清洗追殺黨內親華延安派。不在中南海當權的民眾以直覺觀察,自然是可忍,孰不可忍。只有坐在中南海的政治家才會理性而借助政治計算,權衡金家存在的利弊,然後作出抉擇。
金家在北韓的存在,為中國提供了地緣政治的屏障。冷戰時期兩(陣)營對壘另有格局不說了。蘇聯崩解,冷戰落幕後,地緣政治另有涵義:攤開中國地圖,與中國鄰接的沒有一個是成功的實行民主政治的國家。即使是實行民主政治(但不算成功) 的也只有印度一家。要知道,正是由於與印度接鄰,在某種程度上茲生了令中南海疲於應付的藏獨。令北京最頭痛的疆獨,更是因蘇聯崩解后,中國直接與伊斯蘭國家即前蘇聯那幾個獨立了的中東加盟共和國接壤,才滋生發展出來的。如果朝鮮半島兩國並立的局面結束,無人會懷疑將是成功的民主國家大韓民國吞併近於破產的北韓。這樣中國將直接與一個成功的民主國家接壤。這會帶來什麼後果?這裏地緣政治就真正是政治而不在現今通常指的包括軍力比較的問題。地緣政治不是說統一的韓國會武力威脅中國,而是它的政治體系會對中國,尤其是東北帶來影響。要知道,東北有相當的朝鮮族人口。
這種情況是中南海主人必須慎之又慎加以考量的。現在金家的北韓擋住可能出現的政治韓流,而且作為全球最臭名昭著的,暴戾無道的獨裁國家,經濟衰敞,人民窮困正好偉大領袖當年所說的作反面教材,使人民知道什麼是專制獨裁……毛主席原話是:作反面教材,使人民知道投降派。這句話是他生前發動最後一場政治運動,評論《水滸》時說的。這裏仿其意而用之。總之,金正恩雖不太聽話,除去中國下决心,並有能力在北韓實行中國方式的政權更替,用其他人替換金正恩,否則,中南海主人只有繼續接納金正恩為守門狗。并且費心力甚或不惜代價保他周全。
6. 決定金家王朝前景的因素
北韓這個由共產主義紅色政權既出人意表又合邏輯地演變出來的現代王朝,前景如何?能奕世相傳至多少世呢?我所以說它合邏輯地演變,是因為全球紅色政權都無一例外有一個超越所有人的,受到膜拜的偉大或者英明領袖,這是稱孤道寡,登極為帝所必要的條件,與亞洲尤其是儒家文化圈以人倫為首要意識的傳統相結合,出現王朝是合理成章的。金家王朝建立在北韓,根據上面的分析,它本身不會挑起戰爭;中國也需要它作為屏障,美國人自然對此也了然於胸,特朗普政府所謂容忍的結束不過是一種姿態,做給美國人看罷了,或者根本就是一個交易Big Deal,只要金正恩不做出超越底線的行為,比如說輸出核武給恐怖分子,美國根本不會貿易動武。
真正決定金家王朝前景的因素在其內部,首先在北韓;其次在南韓。從金正恩的父親金正日開始,金家王朝實行先軍政治,有二個原因,前都分析過:一方面對經濟層面起死回生重新趕上南韓己經完全失去信心;另一方面是方便駕馭群臣。使國家軍事化雖然短期內對繼統之君站穩腳跟有幫助,但是把國家資源全面投入到軍備只會使經濟百上加斤,使國家,使國民更加困頓。尤其是作為分裂國家,北韓人把自己的景況與南方同胞比較,金家的合法性基礎必將流失殆盡。
稱為大韓民國的南韓與作為金家禁臠的北韓同一民族。南韓對北韓的取態是影響金家王朝前景的另一重要因素。因為南韓實行民主政治,政黨輪替是常態。南韓主要政黨經常出現分化重組,甚至政黨名稱也經常改變。大體上可以分為左右兩派。就對待北韓態度而言,左派較和善或容忍;右派則嚴厲與抗拒。金大中盧武鉉屬左派,在位時倡導陽光政策,在經濟上給予慷慨的幫助;北韓受到的壓力大為舒緩;最近兩任總統李明博與朴槿惠屬右派,金家王朝受到極大壓力。南韓總統任期5年,按照現行韓國憲法總統不可以連任。觀察金家王朝盛衰乃至朝鮮半島緊張程度與南韓政情關系極大。
總之,朝鮮半島問題是一個落伍的,與時代脫節的王朝費盡心力保權位衍生的故事。王朝最終會火山爆發,王冠落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