英文有＂rude awakening＂一詞，指人經歷重大挫折後猛然醒悟，對之前深信不疑的價值和理念重新思考。美國受新冠肺炎重創，朝野若肯面對現實，理應痛定思痛，對百病叢生的體制深刻反省。然而總統特朗普領導的政府捨正路而弗由，只顧大玩找代罪羔羊的「怪罪遊戲」（blame game）。在國家疫情失控、死傷枕藉之際，國務卿蓬佩奧還要充當打手兼說客，四出奔走呼籲成立國際聯盟圍堵中國。司馬昭之心，路人皆知。
美國成為新冠肺炎疫情的「第一大國」非偶然
事實不會因有人否認而改變，集體意志和政治操作也掩蓋不了真相。美國應對疫情一敗塗地，令一些看似立於不敗之地的信念、主張和制度忽然變得搖搖欲墜。
首先挨打的是一個本來極具爭議性的觀點，但已普遍為西方社會的執政者、知識界和新聞媒體接受，變成不辯自明的常識，以及政策制定者的指路明燈。成員各自追逐他們的私利，乃推動發展繁榮的最大動力，因此符合社會的長遠和整體利益。這是經濟學家佛利民（Milton Friedman）頒布的「山上寶訓」（Sermon on the Mount），對此深信不疑的至今大有人在。
事實證明，個人、企業和政黨追求利益最大化的結果是無孔不入的剝削、見死不救的醫療系統和千瘡百孔的社會保障。美國成為新冠肺炎疫情的「第一大國」並非偶然，貧富懸殊而又沒有全民醫療保健的社會，本來就是大傳染病的溫床。美英兩國奉行「列根—戴卓爾夫人模式」（Reagan-Thatcher model)，力圖把本應由政府承擔的責任和風險轉嫁給公眾、市場和私營企業。難怪疫情爆發，老百姓就像喪家之犬無處投奔，只能聽天由命。
特朗普處理疫情的嚴重失當和疏忽職守（criminal incompetence）戳穿了民主制度先天優越（inherent superiority）的神話。民主是美國最重要的意識形態輸出（ideological export），也是其道德權威與優越感之所繫。但如今鐵證如山，即使在民主的發源地和最大的輸出國，民主也不保證會帶來善治（good governance）。
民主選舉不是體育競技
這其實是常識。民主選舉不是體育競技，我們不能一廂情願地期望「最佳者」會勝出（May the best man win）。選民可以投票給政黨和候選人，卻不能予他們以政治智慧或管治能力。重量不重質的民主制度盛產特朗普、約翰遜（英國首相）、博爾索納羅（巴西總統）和杜特爾特（菲律賓總統）一類善於蠱惑人心和煽動群眾的政治領袖，實屬正常。
以各國的疫情觀之，東南亞國家制定和執行政策的能力整體而言優於西方的民主國家。這些國家有奉行民主選舉制度（如日本、韓國和新加坡），亦有一黨專政的社會主義國家（中國和越南）。它們的共通之處是相信公共利益並非私人利益的累積與總和，政府為此必須作長遠的規劃和籌謀。它們也認為，維護國家的社會、經濟和政治秩序乃管治階層必須承擔的責任；而管治階層的管治權威和合法性並非單單來自選舉結果，更關鍵的是維繫社會和諧與整體利益的能力。
戲子沒戲曲可唱，就沒法表演。多年來一直高呼「民主先行」和「民主才行」的美英突然要面對「民主不行」的事實，當然難以接受，最後老羞成怒。美式和英式民主是否已過了它們的「最佳使用日期」（best before date）？這問題不再無法想像。
原刊於《亞洲週刊》，本社獲作者授權轉載。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