波提且利：諸神迎春

「維納斯誕生」的姐妹畫

去年夏天到意大利翡冷翠逗留了一個星期，每天參觀教堂看博物館，讓眼睛享受了一場華麗的盛宴。博物館排隊情況最誇張的是烏菲茲美術館，人龍繞了好幾圈，佔了整條街道。就是有票也要等上30到45分鐘。但大家都很有耐心，在萬里無雲湛藍色的意大利晴空下曝曬也毫無怨言。大多數人，包括我，可說是專為看波提且利而來的，而我，可說是專為他的《維納斯誕生》而來。《維納斯誕生》裏的維納斯真的美，很多人都以她為美麗女性的標準，女人味（femininity）的典範。進了迷宮一樣的博物館，好不容易找到波提且利的專館，在一個房間裏，看到「我的女神」維納斯有點兒害羞的站在一個大蚌殼上，再看看同一房間裏的《春》，卻有驚艷之感，可能是《春》色彩較豐富，在現場感覺整幅畫的氣場很大。

波提且利（以下簡稱波氏）的《春》（Primavera，意大利文「春天」的意思）與《維納斯誕生》（The Birth of Venus）對大部分人可說是意大利文藝復興的代表作。波氏的風格獨特，通常一眼即可認出他的作品。談西方藝術史不可能沒有他。但要談《春》抑或是《維納斯誕生》我本糾結了很久。看完兩幅真跡後，我感覺《春》更突出。同時波氏完成《春》（1482年）後4年（1486年）才完成《維納斯誕生》，《春》是他第一幅大型神話故事畫，有其歷史意義，所以最後選擇了談《春》這一幅畫。

百花吐豔唯有春天

究竟畫面有沒有含義，是什麼意思，波氏生前沒留下任何背景任何解釋。就是《春》這一個名字，也是從文藝復興時期美術史家瓦薩里（Vasari﹝註1﹞）而來。1550年他在翡冷翠郊外一處富人宅邸看過這一幅畫，認為畫的是一位象徵春天的維納斯，因為「她的左右滿是鮮花」。

畫中人物是誰，畫的是什麼故事，藝術史家多有探討。普遍同意畫中描繪了幾組古希臘神話人物。但這些人物，卻沒有同時出現於一個神話故事或同一場景，因此是什麼把他們連在一起，究竟要表達什麼，產生出不同解讀。此畫在1890年得到修復後，植物專家總共在畫中辨認出500餘種植物，其中90%能夠在3、4月份的翡冷翠看到。由此可以肯定，這幅畫跟春天這個主題有關，最起碼畫家要呈現的是春天的景色。

這裏跟大家先介紹各畫評家同意的幾位神話人物。

希臘神話人性色彩

除了一些本土神話故事，西方古典神話大多來自古希臘神話。羅馬人承傳了這些神話，但賦予諸神新的羅馬名字。比如希臘愛神叫愛芙蒂提（Aphrodite），羅馬人管她叫維納斯（Venus）。希臘人的眾神之首叫宙斯（Zeus），到了羅馬變成朱比特（Jupiter），他的夫人希臘文叫赫拉（Hera），羅馬人叫她雋諾（Juno）。記得這些名字與每一位神衹的司職與關係，他們的代表符號是什麼，就可以看懂西方藝術中大量的神話題材。就好像要看懂基督教的宗教畫，必須懂得那一個符號代表那一個聖人一樣（註2）。

古希臘思想「以人為本」，他們的神話諸神跟凡人一樣，有他們讓人尊崇的品格，也有人性的弱點；有奮鬥也有爭鬥。好像宙斯就非常風流，經常四出勾引天界女神與凡間美女，讓夫人赫拉非常嫉妒，搞得漫天風雨。古希臘注重人性，也是後來人文主義注重人性的基礎（下星期中篇會對人文主義有較詳盡介紹）。

這幅畫是意大利人波提且利為一個翡冷翠客戶畫的，所以討論時採用諸神的羅馬名字。

畫面有幾組人物。根據研究是從右面開始看到左面。最右面飛翔在半空中整個身體藍黑色的是西風之神西珐（Zephyr﹝註3﹞），神話中他盯上了精靈（nymph）苛蘿蕾䔮（Chloris），強暴了她使她懷孕後，風神對自己的行為有愧，把苛蘿蕾䔮由精靈「升格」為花神芙蘿菈（Flora）。大家可以看到右二的苛蘿蕾䔮口中長出花枝，表示她已開始蛻變，成為右三的花神芙蘿菈。花神芙蘿菈腹大便便，頭戴花環，頸圍鮮花項圈，身披飾滿不同花種的長裙，以優美飄逸的步伐緩緩前行，左手用衣服兜着大量粉紅色與紅色花朵，邊行邊將鮮花撒向大地，象徵春回大地，萬木爭榮。苛蘿蕾䔮樣子年輕，還帶一點嬰兒肥，有點惶恐的想逃避風神的追逐。但蛻變成花神芙蘿菈後，面孔長了，下巴尖了，整個人成熟了，面帶微笑，一臉母性的溫柔，從容與淡靜（圖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