龍應台:全球化時代的價值瓦解 我們都站在流沙上

全球化和網絡化像海嘯一般逼到了你的書房門口,一個大浪打來,你還沒站穩,下一個更大的浪已經把你打倒在地。

正當人人感嘆全球化帶來的種種便利之際,著名作家龍應台提醒這種全球化和網絡化「像海嘯一般逼到了你的書房門口」,無聲無息的把我們這代人一直堅信的價值基座瓦解成「不斷移動的流沙」,使我們踩着「不是堅定的土地」。這是屬於我們這代人的迷惘。

被推倒的門檻 啟蒙者變成笑話

提到「從前有很多的價值是建立在門檻前提上,沒有門檻就得不到價值。」龍應台道。「門檻」適用於不同的層面,不論是知識、權力和影響力,都有固定的門檻,但隨着全球化和網絡化的快速流動,這些固定的門檻都被一一沖走。從前的人「要有錢、或有能、或有身分這個門檻,才可以取得知識」,別說古代只有達官貴人的兒子才能讀書這麼遙遠,即使是龍應台讀書的年代,知識也不是隨手拈來的。但現今在互聯網的世界下,每人都可以隨時隨地獲得知識,甚至任何人都可以因為擁有某方面的專業知識,而在網絡上成為某方面的專家,所以龍應台認為「以前的庶民現在變成網民,可以與過往知識的啟蒙者平起平坐,啟蒙者的角色可以變成笑話」,全球化和網絡化徹底的瓦解了以往的價值基礎。

社會上有一部分被稱為「KOL」(Key Opinion Leader) 即「關鍵意見領袖」,而在降低門檻的時代,KOL可以是身邊任何一位擦肩而過的路人。在原來的架構的意見領袖「要有平台、或有權力、或有長年累積的實力」作為門檻,絕不是一朝一夕就能夠成為具影響力的人物,但是現在最流行的網紅現象就足以證明互聯網已推倒了那些門檻。網紅是指網絡紅人,是近年在中國和台灣新興的職業,這些網紅甚至會成為社會上的KOL。龍應台認為這些網紅「只需要一點點的個人魅力」,就可以把意見領袖的地位拉平:「現時的意見領袖是由網絡孕育出來的,他們的影響力不再需要建基於以往一層層的門檻上,只需要透過微博、臉書等社交平台展現一下個人的才能或魅力,一夕間便可由凡人變成紅人,輕易獲得幾十萬名粉絲的關注,甚至可以用自己的影響力來發展商機,影響力甚至比當紅的演藝界明星還要廣。」

網紅現象只是冰山一角,全球化和網絡化是如何把曾經掌握實際權力的菁英分子都給扯下來?龍應台認為,在以往的架構上,總統、國會、大學、媒體等菁英都需要依靠他們的「知識、或智慧、或技術、或能力的或多或少的壟斷」才可行使相對性的權力,但網路化的一個大浪打來,把過往的所有架構推得一乾二淨,甚至連「國家這個結構的權力已經先繳械了」。國家主權被全球化的一些準則所挑戰,例如普世價值,國家不再是一個獨立的個體,而是不斷受到世界各國不同方面的影響,亦有不少準則或條約需要共同遵守和維護。國家之間或多或少都會有互相的影響,不論在政治、經濟、文化等不同的層面上,國家所擁有的實際權力都被全球化所分薄了。

站在流沙上的知識分子 大師像外星人般陌生

龍應台稱現在這個被網絡化改變的年代為「變局」,在這一個大環境下,她比喻知識分子正面對「一個大浪打來,你還沒站穩,下一個更大的浪已經把你打倒在地」的情況。在網絡化的時代,年青人每天接觸的是一則接一則的資訊,訊息之多令人目不暇給,所以龍應台說:「別說年輕一代不讀經典作品了,他根本不讀整本書了,他只讀碎片」。對於時下年青人而言,錢穆和林語堂都像外星人一樣陌生和遙遠。「20世紀知識分子的孤傲的姿態、凜然的語氣,或着不屑流俗的神情,都變成可以用表情包去嘲弄、用『高大上』三個字就將之打趴在地的『不可承受的輕』了。」着因此,在這「變局」下,以前的的菁英和知識分子不清楚與現今群眾的關係是什麼,亦失去了自己的定位,四顧茫然。

網絡時代成就兩代人的鴻溝

無可否認,網絡化的時代早已成為兩代人的分水嶺,年老的一輩與年輕一代的代溝亦不斷地被互聯網拉開。相對於龍應台那一代人出生的年代,現在是一個和平又富裕的年代,很多年青人都不愁三餐溫飽,有能力去追趕潮流,買平板電腦和智能電話。龍應台指現在的年輕人「不相信理想主義了,不信任宏大敘述了,不接受嚴肅或認真作為一種人生態度了,不承認這世界上還有『神聖不可侵犯』的符號了,心目中沒有英雄了。對於上一代人的信仰覺得不屑了,『為生民立命,為天地立心』,變成可笑了,『娛樂至上』或者『娛樂至死』可以是一個理直氣壯的生活方式了。」

龍應台指出,21世紀全球化和網絡科技所帶來是一種「流動的、碎片化的、腐蝕性」的革命,在這種背景下,她發現年輕人固然迷惘,走到中年的迷惘,更複雜。不單是青年人和中年人,其實我們這一代人都置身於流動的大河中腳不着地,懵然不知的活在共同的迷惘下。

本社編輯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