馮唐:在北京待久了,容易變得「不二」

一本書就像土地裏的種子,不用太着急,它會有自己的命。

馮唐,2013年榮登第八屆中國作家富豪榜,他除了是一名作家,還是醫學博士、資深投資家、醫療集團CEO和收藏家的身份。一般人或許只有一兩重身份,但馮唐能夠在多重身份之間游走。早前,他與天地圖書合作的第一本書《不二》,銷售量僅次於龍英台的《大江大海》,後因「萬物生長三部曲」廣為熟悉,他以三部曲的最後一部《北京北京》作為書展演講題目。

城市和文學

提到馮唐的作品,不期然想到書中人性的表現。馮唐認為文學應以人性作為主題,關心人類在不同生活中的困擾,看古往今來的文學,都是透過文字表達對人性的理解。從這個角度來看,文學是與城市關係密不可分。因此,在他的作品亦以人性作為主題,「在城市人與人方便聚在一起,更容易發生關係,更容易發生愛恨情仇,更容易顯露人性。」

「一個好的作家,如果想把作品留住,都需要有一個城市。」馮唐提到,每個作家都會有一個屬於他們自己的城市,比如亨利.米勒的紐約,他筆下所寫的巴黎。如果有機會到一個城市,馮唐希望到這些作家筆下指引的地方,去看看是到底什麼樣子。 千里之行始於足下,他希望親自踏足書中描述的城市,然後對比作家的文字,感受當中的分別。包括他自己所描寫的北京, 在不同作家筆下都有不同體會,例如老舍的北京,就跟馮唐寫的北京就很不一樣。

北京和我的寫作

馮唐在1971年的北京出生,他的爸爸是印尼華僑,印尼排華時回到流中國,媽媽是純蒙古人,父母在北京遇上。馮唐除了接受一年軍訓,27歲前從沒離開北京。北京對他的影響很大,他視之為自己的故鄉,「20歲之前在一個地方待五年,它就是你的故鄉。無論長大後待在什麼地方,那個地方還是你的故鄉。儘管日後離開了這個故鄉,它都會一直跟隨你的。」以生活習慣為例,他到咖啡廳吃早餐,看哪些人吃什麼東西,就可以判斷他是什麼地方的人;一個人拿了豆漿油條,很有可能是北方人;一個拿了很多菜的人,很有可能是在南方人。

馮唐始終心繫北京,寫作題材一直離不開這個城市。有記者問他:「你是不是很喜歡北京? 」他回答:「事實是相反。要想起北京的不好,很容易就想到100多個理由;要想到北京的好卻很難。」空氣、食物、道路……他隨便一想,就想到北京的不好,但他依然對這個城市感到好奇,就好像每次到機場一樣,人們都想一看再看。「寫文章的時候,會遇到很多細節,想不通的時候,我的建議是把眼睛閉上,想一想那個場景,用回憶的眼睛去看。每當閉上眼睛的時候,原來每次看北京的時候,不止用眼睛看,還用身體看,用感覺去看。我們看那麼多的城市,不如仔細看一個城市。」

空氣、食物、道路……隨便一想,很容易想到北京的不好,但馮唐依然對北京充滿好奇。(亞新社)
空氣、食物、道路隨便一想,很容易想到北京的不好,但馮唐依然對北京充滿好奇。(亞新社)

「不二」,其實是個佛教用語。對於馮唐來說,「不二」的意思是不要被二元對立所迷惑,最終的形態下是不存在的。看似兩個極端的事情,事實上他們是一回事。北京話的「二」,是很傻的意思,像小孩眼中的壞人,哪個是對,那個是錯,都分得很清楚。因為北京有太豐富的變化,如果待的時間長, 很容易會產生這種「不二」的感覺,對事物的感覺沒那麼敏銳。馮唐談到了北京的四個維度:

第一:時間的跨度。北京建成800年,從元代算起到定都之後,經歷四個朝代。

第二:地理的跨度。北京地方大,地理的變化也多;西邊北邊是山,東邊南邊是盆地平原。

第三:人的維度。北京有兩類人,一類是給別人找麻煩的人,一類是身份不明的人。後者的價值觀、人生觀、世界觀的跨度很大,人的維度極其不同。「詩人」不知道從哪時開始變成罵人的詞,當馮唐下定決心成為「詩人」,也遭受到這些人的嘲笑。他幽默地說,「中國詩人也分為兩類,把我看成為詩人,和不把他看成詩人的人。」因為他的好勝心,他決定把作品放到手機平板上,寫到車站裏,寫到人們眼睛躲不開的地方。

第四:密集度。在一個地方能夠在很廣的地理範圍很短的時間接觸很複雜的人、事、記憶,這種城市才會特別好玩。在北京的袁崇煥廟有梁啟超寫的對聯,每次他在附近跑步都很有意識地看對聯。在很短的地理距離,就有很多古代的想法現代的想法。

馮唐的北京三部曲五年一部,做了三個切面,描述了一個由15歲到30歲,由少年到成年的一個過程。即使寫了這麼久,也很少去重讀,但他還是感到那時候北京的樣子,當他以為過去了,其實一直在心底。

針對城市的寫作計畫

馮唐在香港住了十多年,在去年把家搬回了北京,他認為回到以前住的地方,看一看、用一用小時候的東西,就可以防止老人癡呆。他離開收拾書本的時候,突然有種淒涼的感覺,有些想讀的書可能這輩子沒能看完,覺得這輩子就這樣過去了,從這個感覺延伸出來,他希望加緊寫下來。腦海中有四個長篇,20、30個短篇構思。「除非發生很大的變化,下半生應該不會再搬家。」

現場問答

問:你希望西方讀者對你的作品有怎樣的看法?

馮唐:如果想了解一個國家一個民族,與其去讀資料,不如去多看小說,看描寫當代生活的小說。我沒太關心銷量,當初就沒想到《不二》在香港有這麼好的銷量。一本書就像土地裏的種子,不用太着急,它會有自己的命。因此綜合以上兩者,一個作家應該要寫自己真正感興趣的事,為自己周圍的人寫,為自己心中理想寫,而不是為了外國人看見而寫,不是為得獎而寫。有這麼優美詞彙的文字,還要靠外國文字來證明自己,是一件很荒謬的事情。

問:你在寫文章主要是想表達自己的想法,還是想感染所有的讀者?

馮唐:一個作者應該像一潭水,外界的東西應該就像一塊石頭,一塊石頭扔進水裏「咕咚咕咚」,心靈被觸動了,就把這個紀錄下來。寫作首先是自己的表達慾,讓外邊的事情扔進來,至於那個石頭什麼時候來,這個水是清是濁,我不用太管它。

馮唐簡介

1971年生於北京,在北京朝陽區長大。協和醫科大學臨床醫學博士,婦科腫瘤專業,美國Emory大學工商管理碩士,在香港工作10年;麥肯錫合伙人,國企高管,現在搬回北京。著有長篇小說《萬物生長》、《十八歲給我一個姑娘》、《歡喜》,《北京,北京》,散文集《豬和蝴蝶》。2011年在香港出版《不二》,因涉及宗教與色情,被禁止在大陸出版。

 

本社編輯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