香港在中國崛起中仍可發揮的座標功能

──香港學系列之三

香港獨樹一幟,可能是歷史上最少衝突和磨合、最低代價和最高成效的現代化和現代性模式。歷史上可能沒有另一個地方這麼長時間內,西方在東方土地上劃出一個完整的司法管轄權範疇,配套的體制完整運作和累積而成一個「類現代化和現代性」社會和文化。

中國過不了恥辱情結

 
歷史是精英帶動大眾在己知中守成和進入未知中歷險。建制內和外的精英不能自己,或管束大眾、維持現成的社會結構和已知的文化秩序,或突破現實現象現狀的未知,和大眾一起再造一個新的現實現象現狀,大家所經歷的過程和所產生的後果,就是歷史。
 
現代化和現代性是五百年歷史的急行車。一方面,個體化(Individualization)使人由西方中世紀的政教合一體制和秩序中解放出來,個人取得實體性、知識和資格,在實體性的人的基礎上建構新的集體體制和秩序,如自由平等、民主法治、國族主義、國體政體。另一方面,世俗化(Secularization)是人的存在意識和行為由來世的、靈魂的,變成今生的、實利的;新的集體體制和秩序是為了個人發揮潛能,進行俗世認同的利益活動,如科學、知識和藝術,以及工業化和自由經濟。
 
不論中西,現代化和現代性是有社會和秩序的全盤解構和重構,重新設定人的根本價值和意識、文化身認同、存在性本體意義、國體政體、科學、知識和藝術、政治、經濟等層面。西方和東方的現代化和現代性,不論內生或外來的,都是跌跌撞撞,大起大伏。東西方的文化基因接駁和突變或不願、不足,或過猶不及,傳統和現代幾翻往返折騰,一如中國開放改革初期面對的,都是未知、不可知和不不明朗中的必然錯亂,後果多是意料之外。
 
香港獨樹一幟,可能是歷史上最少衝突和磨合、最低代價和最高成效的現代化和現代性模式。歷史上可能沒有另一個地方這麼長時間內,西方在東方土地上劃出一個完整的司法管轄權範疇,配套的體制完整運作和累積而成一個類現代化和現代性社會和文化。
 
中國200年來對西方入侵,輾轉反覆於無知自大、自卑和自傲, 都是集體主義的唯我唯心主觀主義,不能抽離自我、唯物、科學、全面認識和感悟世界的客觀性和客觀規律,以唯我唯心主觀主義和集體主義天下觀代替、等同客觀性和客觀規律的世界觀,再混入受害者的恥辱創傷情結;對香港也是如此。
 

以個體自由化為基礎的體制和結構、價值觀和運作

 
香港的文化生命,由個體自由化進入現代俗世經濟實利。97前百多年,香港形成交易平台和公正遊藝戲(game-play),國際上吸納中西方的生產原料,加以改造和包裝,真正做到中體西用和西體中用,內部由教育到就職任事的才能制(meritocracy)令成功者和失敗者心服口服,社會流動暢通,各種體制和專業和世界接軌,上到世界最前沿;形成東方罕見的自由秩序的重商社會、買辦社會、中產社會、專業社會、公民社會。
 
從文化思維及文化運作的形態而言,香港能中國千百年所不能,一是可以處理好中央與邊緣、主體與客體、本體與他者、外與內、異質和同質、南與北、海洋與大陸、內生和引入之間的深層次矛盾和問題;二是可以處理好精英與大眾的關係和轉化、建制內精英與建制外精的關係和轉化之間的深層次矛盾和問題,把這些深層次矛盾和問題轉化為有生動力,驅動發展。
 
香港處理得好自由秩序、個和集體關係、法治、廉政、知人用人和社會流動等等中國歷史的老大難問題。
 
香港百多年來進入西方資本主義世界的座標,付出代價和取得成效。香港過去的經歷和問題,必然是內地(將來)走出去的經歷和問題。(亞新社圖片)
香港百多年來進入西方資本主義世界的座標,付出代價和取得成效。香港過去的經歷和問題,必然是內地(將來)走出去的經歷和問題。(亞新社圖片)
 

香港先嚐中國走出去的內外問題

 
中國開放改革2、30年來,一如香港百年務實,在實實際際的運作層面虛心學習,從極左回到歷史的起點再出發,避免一些別人的錯,提高了效益,取得舉世矚目的成就。現在中國在歷史的新起點上,正進入新層次的問題。中央電視台的《大國崛起》,標誌著中國己把中國崛起提上議程,並且向內部社會大眾和國際社會發出「我要崛起、給我和平」的訊息。
 
《大國崛起》比以前更開放,採用當代世界通行的現代化和現代性的座標。香港百多年來進入西方資本主義世界的座標,付出代價和取得成效。香港過去的經歷和問題,必然是內地(將來)走出去的經歷和問題;香港今天的內內外外難題,必然是內地(將來)的內內外外難題。歷史對香港學提出新的要求。這是中國和香港又一次歷史機遇。
 
對照中國現實,香港在中國崛起中仍可發揮的座標功能和角色包括:
 
  • 當代的個人體性、人身和思想感情自由自主(中國是先做中國人才能做人);
  • 現代化和現代性的兩條腿走路:個體化和世俗化(中國只有世俗經濟,不充體個化,以集體壓個體);
  • 經濟和市場的公平公正競爭,公私分明(中國傳統上是商貶利,現在是另一極端,全民逐利、無官不商,公私不分);
  • 政經社會和文化體制、管治管理、文官、法治、廉政、教育、醫療、福利的多重配套體制(multi-institution)自動自流式有效運作(中國是由上而下、集權專制,不容各層面和各部份分權自治,各層面未能有效運作);
  • 博弈論的決策模式、危機及風險管理模式(中國主觀唯心大宏願,人定勝天、以人代神,先驗預知結果和應然事態,不容多元互動和一起找尋未知);
  • 思維模式和思想方式、認知和學習模式,自覺在未知和不足中判斷,介入生活和工作的己知、未知、不可知(中國只能介入己知的未知和不可知,不能介入未知的未知和不可知,介入己知的未知和不可知時易機械化,形成實證主義(Positivism),系統化推論,把未知的未知和不可知當作己知的未知和不可知和已知);
  • 「拿來主義」從英國引入的應用性經驗主義、功利主義和懷疑主義(中國仍在啟蒙運動時期理性主義、科學主義和實證主義思維模式、認知模式和世界觀,結合國家民族主義、中國傳統文化及大中華身份認同本體性);
  • 主權政治、本體性和文化身份認同(中國由文化哲學到實權政治、統治和行政的單一制,領導做上帝,單向由上而下指令,頒布昭示;退出五四的文化和身份的改造、解構和重構議程和課題);
  • 文化身份認同:人、社群、社會、國家、民族、文化(香港以上述的現代性作為文化身份認同的內容,中國以前現代性作為文化身份認同的內容)。
 
這些香港日常生活習以常、視為必然和自然的體制和結構、價值觀和運作方式,不少忤逆中國幾千年習以常、視為必然和自然的體制和結構、價值觀和運作方式。中國的千年未有變局,就是兩者在內部、對香港對世界的調適和轉型,中國已上下摸索、跌跌撞撞了200年,可能還需要1、200年(如果可以成功調適和轉型)。

洪清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