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恩師」,是對老師感恩的稱呼。沒有什麼職業的執掌者,會在職業類別的前頭冠以「恩」的稱謂了。即使工作做得多好,人們不會稱「恩基金經理」、「恩土木結構工程師」,只有師會有「恩」。什麼「恩」?這是在正規「業務」之外,還有一些深層的感染,或啟發人生路途,或彰示處世路向,或建設生活根基等,不一而足。
以前有一套電影《桃李滿門》(To Sir, with love),講述一群頑劣學生,在老師悉心教導之後變好的經過。在老師離別之時,大家依依不捨,它同名的主題曲的歌詞唱出了同學的心聲:"If you wanted the sky I would write across the sky in letters,
that would soar a thousand feet high ‘To Sir, With Love’"、"If you wanted the moon I would try to make a start, but I would rather you let me give my heart ‘To Sir, With Love’"。學生有這樣的心底話,原因不單是老師教曉學生知書識墨,而是"someone who has taken you from crayons to perfume"。
傳道比授業解惑更重要
中國人講師道,也不單在於學問知識的傳遞,而多了一層道的啟發。韓愈《師說》的老師功能,如果只有受業和解惑,而沒有了傳道,恐怕不只是不完整,而且是本末倒置了。
的確,道的傳授和建立,比受業和解惑重要。後二者或許從別的途徑可以獲得,但有良師啟發,人生路向的探索會少了很多障礙。而更重要的,有一個好人格好理想做榜樣,潛移默化的功能會大得多。
過去不少人的經歷佐證了上述的道理,受惠者心存感恩,已無須多講。現今的社會,良師以至「恩師」還有嗎?我想「良」的層次還多着,但去到「恩」的境界,已是很珍罕的了,這和教育架構和運作方式的改變有很大的關係。
要有「恩師」,總得有人有嚴肅的人生哲學或生活經歷,去為學生彰示人生路向。但現在年輕的老師怎樣出來的?還不是中學會考成績好一點,能升上大學,修一些paper,讀一些科目,然後畢業。當然要執教鞭,現在需要教育文憑甚至碩士學位,但這些都是技術性的學科為主,technic是學到些,但高階的人生理想和目標不能單靠技能培訓。不少為人師表者,自大學畢業以後,已不再嚴肅整治個人的學問修養了。老師的底子是這樣,能啟發學生的便很不足夠了。何況在現今教育招聘過程中,人治的色彩濃厚,你想校長請人,會重視聽話還是心有別裁?
師生相處豈止談功課?
至於教育的經營,在功利心態主導下,一切已變得很現實了。現在學校都重視排名(分band,也有不同的排名榜)和成績,教師少不免要主理操練細節。平日課堂要趕syllabus,幾乎沒有空間給你和學生探索生命。即使勉強擠出一點時光,可以傾談的,局限於老師的經驗,少不免都會是些吃喝玩樂、潮流玩意及人生享受的話題,什麼人生理想,即使沒有人給你設禁區,傳遞學問和理想的大抵也是有心無力。
師生相處,或最能發揮心靈溝通、思想交流的場所,很多時並不在課室。但走出課室的機會不多,即使有,會在哪裏?從前教學沒有限制得這麼嚴格,老師同學一起在球場打球很普遍。球類活動講求合作和默契,不太崇尚個人主義,老師身體力行,這也是教化。何況球賽休息時間,老師最易把生活經驗和人生看法感化學生。現在留在學校中,師生同場獻技,功利的校長會問:「有時間打波,點解唔補多幾堂課?」
利益掛帥良師定義改變
教育場景搬離學校,學生心靈得着會是很另類。以前有學校旅行日,都會選擇些郊野遠足,一則訓練體能,二則享受郊野美景。師生共處一天,天馬行空,可討論的話題多着。不用說光風霽月,就是「冠者五六人,童子六七人,浴乎沂,風乎舞雩,詠而歸」,總會有些人生道理可以交流啟發。現在的「旅行日」怎麼打發?最多是預訂旅遊巴,9時出發,揀些燒烤爐足夠的地方,圍爐共食。老師監管學生,免出意外,只能四週巡查。師生「交流」重點,都是些要小心火種、不要餵流浪狗、燒完要執拾地方等「技術」問題。限於時間安排,旅遊巴很多時3時就會回程。校方也樂見這樣安排,因為最是「安全」。
唉!滿懷理想的老師(如有)有時也不得不向現實低頭。現今的學校是一利益場所。合約老師要爭常額位,坐穩常額又要爭「跳bar」,一跳薪金就多一兩萬,教師怎不媚權媚俗?現今的師生關係就是一種利益關係。「不管男師女師,能幫我在DSE中拿多幾個星就是好師」。所以良師的定義已經改變,要多補課、懂「捉」題目、還要時時提點:考試近了,你們當溫習。至於「恩師」,既沒有需求,也沒有供應,不就此打住,還可如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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