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至日返抵香港,回家後便急不及待地致電女朋友。見面時,她告訴我,她要結婚了,但新郎不是我。要發生的終於發生了,要說的最後也說了。
她本來是沒有宗教信仰的,留學時才接受了基督教。她想我讀的宗教書籍我都讀了,但讀完之後我的想法依舊。看來真是「無可救藥」的了。她要放棄,我也無話可說,只好輕輕接受。我平靜地參加了他們在教堂舉行的婚禮,並衷心地祝福了他們。我們至今仍然是好朋友,雖然兩地分隔,但差不多每年都有見面。
1967年的暑假,香港「波蘿」遍地之際,我跟港大地理學會前往台灣遊覽了三個星期。我從未到過台灣,時刻都在想念生活於此的六姨媽以及七姊和她的兒女。六姨媽朱娥卿戰前因發脾氣而離開了丈夫陳五,隻身跑到西貢,戰後返港當女傭,50年代隨主人到台北。世事真奇,好像電影情節一樣,一天,她竟然在街上碰見那分離了20多年的丈夫,於是復合,從此過着愉快的生活。七姊運好50年代初隨丈夫周瑞田移居台北,60年代丈夫去世後遷居高雄。
「甩轆」的汽車旅行
我們這次的行程是環繞台灣一週,交通工具全程都是旅遊車。從台北出發,先經蘇澳往花蓮。蘇花公路是一條非常險峻的公路,路窄灣多,一邊是峭壁,另一邊是萬丈懸崖。當年這條小路是定時單行的。早上,我們近百人分乘三部大旅遊車魚貫前進,我坐第三部。不久,前面的汽車忽然停了下來,原來「甩了轆」,幸好飛脫的是右後方的車輪,否則後果不堪設想。擾攘一番、換過車輪之後,繼續行程。壞車空車先行,它的乘客則分配到其他兩部。中午時份,汽車右轉、離開懸崖入直路後不久,走在中間的車子又「跪」了下來,也是「甩轆」,這次是右前方的。好險!也很幸運!第二天,我們到橫貫公路去。沿途見到的褶曲山脈讓人大開眼界,大家很快就忘卻了前一天的驚險。
約十天後,大隊到達高雄,我趁機去探望住在那兒的七姊。這時,剛巧有三位女同學大概因為過度勞累而感到不適。我們商議過後,並徵得七姊的同意,我跟她們留下來,在她家休息兩天,然後到日月潭歸隊。對我來說,這的確是一個難得的機會,我已很久沒有見七姊和她的四個兒女了。她大女念慈(又叫蓓蓓)在台北工作,自己則跟二女忻慈(又名莉莉)三兒達維和四兒堅維一起,住的是一所日式小房子。我們四人晚上就在客廳「打地鋪」。
當五分鐘司機
兩天後,我們乘火車往台中,然後轉乘計程車往日月潭。我坐在司機旁邊,沿途一面欣賞風景,一面跟他聊天,了解民情。後來,不知如何,一時興起,隨口問他可否讓我駕駛,他竟然一口答應!這樣,我便在台灣當了五分鐘計程車司機。真是匪夷所思!
在台北,見到闊別多年的六姨媽和素未謀面的姨丈。他抗日戰爭時在內地生活,解放後隨國民黨移居台北,數年後跟朋友合資開了一家小飯店,他專責燒臘工作。我在台北嘗試了他的手藝,不錯。此外,又見到七姊的大女兒蓓蓓,她陪我和兩位在她高雄的家住過的同學到野柳遊覽了半天。野柳位於基隆附近的海濱,以磨菇狀的風化石見稱。
應徵港大舍監
次年七月中,看到港大聘請舍監(兼講師)的廣告,於是去信申請。大約兩星期後,我便出現於港大校長的會客室,等候面試了。我大約比預定時間早十分鐘到達,看見會客室裡坐着一位比我年長約十歲的中年男子。他自我介紹,說是港大評議會的主席李仲賢醫生,跟着又表示知道我是馮先生,是來應徵舍監一職的。閒談間,他提到我的學歷和工作經驗,暗示我適合做這份工作。這大概只是客套話,而「暗示」也許只是自己一廂情願的想法,卻給我帶來了很大的信心。不一會,面試正式開始了。
面試小組由三人組成,主席是副校長 Prof. L. B. Thrower,其他成員包括李仲賢醫生和一位不知名的教授,負責文書工作的則是我同學 Jack Lowcock 的妻子 Joan。第一道題目來自李仲賢:「你的政治取向是怎樣的?」這是一條出乎意料的問題,它轟然一聲,彷似打了個旱天雷。但我沒有遲疑,立即答道:「我自覺是一個社會主義者。」他跟着就好像要打完場似地說:「這可說是學術上的社會主義吧,很多學者都有這個傾向。」說完之後,他便沒有再追問下去了。
8月中旬,收到港大的聘書後,便正式向郭校長請辭。是他給我寫推薦信的,所以當我遞上辭職信時,他一點也不覺得驚訝,坦然接受。這樣,我就從此離開了拔萃,轉職到港大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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