許曉暉女士,正值44歲盛年,不幸於2018年杪與世長辭,為戊戌十月廿六日申時。對於認識她的各屆朋友,莫不感到難以置信與衷切哀悼。我認識許女士的時間很短,卻是忘年之交,一見如故。她看過我寫的文章多年,兩年前因辭官賦閒,突來相晤,後更帶二小女每周常來聽中國文化講座及參與易學班,風雨不改,直至她去世前20天,仍伴着女兒上課。她說把我的15萬字文章全看遍,在一年半內學通了易理與三教、中醫的關係,更能用自己的文字在《信報》每周撰文,弘宣中國文化,這是非常獨特、真誠與聰慧的奇女子。她年紀大於我,稱我作梁老師,我卻羞愧沒教她們什麼,當之作朋友與知音。今逢知音之逝,憶昔流光片段,仿如昨日。
熱愛中國文化
凡認識許曉暉的人都知道她很喜歡古文化、有愛心、為人謙厚、聰慧明辨,她至生命之終期,只有兩個心願,就是希望女兒能立德成材,扶持中國文化之不衰;二是希望中華民族與文化賡揚永久,待出聖賢。所以她帶二女四處尋師仿學、陪伴上課,學詩詞、學書畫、學武術、學舞蹈;又出任多處作文化顧問與每周撰寫文章,此是慈母之愛與君子之風,是當代女性之典範,可謂賢慧於閨閣而抱志於家國。
坊間人說她因做不到正局長而鬱鬱不樂,那是絕對不正確的。她之辭官早退,是因為健康日退與想陪伴孩子。我第一次見她的時候,見其手上肺經的太淵穴瘀黑,相告應肺部有重病,勸勉體弱不能與人握手,因人有病氣,故古制拱手禮,她說:曾握十萬人手,工作相當操勞,已感呼吸不暢,步履緩慢;兩年後更突然肺積水,入院抽了一升半水,初無事,兩日後突與世長辭。這可能也是一種解脫,不再受苦。她一早已知有病,仍不顧醫,可見她並不畏死,更曾云:「我感到自己的生命並不長久,希望盡量做些有意義的事。」非常可敬,所以我們別太為其壽夭而難過,她並不畏死。只是兩個女兒很可憐,十歲便要喪母。她也說過:「孔子的單親,他能正面地發奮,是青年孩子應學習的。」希望兩小孤雛,都能明母親偉大的意思,努力地做個好人。
憂國憂民之心
許女士本身是天才,為中文大學一級榮譽畢業,在劍橋大學修讀碩士,又在清華與哈佛留過學,年薪過百萬,但棄之、減薪作公務員,是一心為社會建樹之本懷,故很用心做事,無奈命與仇謀,機不予之,退不長久,甚嗟人生就是一場夢,夢本無常。她說,之所以對中國文化有超然的熱愛,是因為追隨過南懷瑾老師學習十多年,她深信中國文化有其高明的底蘊,不是近代所貶損之況,而亦深深嗟嘆中國文化衰敗,乏繼若斯,為之下淚多次。她同嘆南老亦無人能繼,漸有假冒南老弟子之徒以嘩眾,唯其謙厚,不作波瀾,但常憂民眾受騙,又憂中華文化核心失傳,她生前最後一文,是寫《先損後益看一帶一路》,就是其憂國憂民之心。若以此心及此才,天再予康健,她必是政府中最好兼最有民望之官員,而又豈能以一小小局長之職能概盡其材德?
在她的介紹之下,我同伴隨見過許多當代漢學家,如德、法、美、日、韓與內地名人,但她總溫順不宣的默默感慨:「漢學家原來骨子裏不信漢學,只當興趣和論文,不相信漢學最高之成賢作聖與天人相應。」那是非常有識見的。所以她對一切宗教之教人德性,非常尊重,乃至自身也素食不殺,悲天憫人。多年前更參與淨空老法師的漢學院,推揚古文化,無奈一波三折,終又自去;也是她介紹淨老法師給我認識,老法師非常歡喜我們參訪,囑咐要弘興國學,更步行送至門前揮別,想不到此年之春,竟成永訣。或就借用淨老之言:「我們肉身滅了,其實並沒有死,只是換了另一種形相生存。」只要在短暫的生命中,做到為人為公、不自私自利,不管創不創出成就,只論問心無愧、盡了責任,已叫「成位乎其中矣」!
今值隆冬,晨撰斯文,我仰察天際,只見遠空中又多了一顆明亮的星光,那就是──許曉暉女士。她雖短暫地在地上伏息,但永恆地在天邊閃耀!現在只回到其應居之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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