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話故事 如詩如畫
本來今年4月開始倫敦國家美術館（National Gallery, London）有一個專題提香（意大利文Tiziano Vecelli or Vecellio, 英文普稱Titian,1488-1576）展，把本來共展於西班牙皇宮一室，後散處歐美數大博物館的六幅提香「詩畫」（意大利文‘poesie’）作品，重新匯合在英展出。惜展覽不了幾天，美術館因疫情閉館。同樣的，我也本計劃5月初專程到威尼斯觀賞威尼斯畫派作品，回來再給大家介紹；威尼斯是重疫區，當然也沒能前往，只望明年如願。
今天先跟大家介紹倫敦國家美術館擁有的一幅畫，是該館最受歡迎的常展提香畫作，最能代表提香特色，也是引發我開始關注提香的第一幅畫。
這幅畫名《酒神與阿利阿德妮》（Bacchus and Ariadne）是提香為意大利費拉拉公爵（Alfonso d’Este the Duke of Ferrara）於1516-24年畫的一組三幅羅馬神話故事畫其中之一。公爵本欲邀請意大利當時得令的畫家如拉斐爾、巴爾托洛梅奧修士（Fra Bartolommeo）多位畫家每人一幅，惜兩人都未有應邀，當時提香剛嶄露頭角，稍有名氣，公爵起用提香一手包辦組畫，由此公爵得以名留畫史。另外兩幅「愛神的崇拜」（The Worship of Venus，圖2）與《安德利亞人的酒宴》（Bacchanal of the Andrians，圖3）現皆藏於馬德里普拉多博物館（Museo del Prado）。是提香「古典時期」的代表作，顏色絢麗，風格優雅，刻畫細緻。
色彩明麗 動態流暢
這幅畫第一眼吸引我的就是畫的顏色。尤其是畫面左面女子衣服與上空大片的群青色 （ultramarine），15、16世紀採用青金石（Lapis lazuli）研磨而來，青金石當時只有阿富汗出產，老遠運到歐洲，是非常珍貴的物料，通常只保留給聖母畫像使用。這裏不是畫聖母，還這麼豪爽的抹了一大片，奢華程度真的把人震懾了。要知道這幅畫不小，差不多兩米寬，1.7米多高，該用了不少青金石吧！接下來吸引我視線的就是左右兩側強烈的明暗對比。
然後就發現這畫非常有動感。這麼多人物，每個人好像都在動，最厲害的是中間那個男人飛身下車，好像我們看視頻按下「暫停」掣，把視像定格凝住，他就停留在畫面半空了。翡冷翠派文藝復興三傑畫作也有動感，達文西的動是靜中帶動，非常文雅的；拉斐爾（如《加拉泰亞的凱旋》， Triumph of Galatea，註1）與米高安哲羅（如《最後審判》，The Last Judgment，註 2）的畫也有動，但相對來說，提香這畫的動作更生動，更流暢，動如流水行雲。
一見鍾情 一刻凝鑄
看着中間這個飛身而下的人物，發現其實他本來聳身要往畫面右面跳，加入他走在地上的隨從，半空卻把頭扭到畫面左面，他發現左面獨自站立的女子，忘形了。他的眼睛直勾勾的盯着女子，引領我也留意女子，本來她也是身向前方，面對遠處海洋的，現在頭卻轉到右面，眼神在空中跟男子接上，好像磁石一樣，黏住了，再也離不開了。
啊！原來這是兩位情人一見鍾情的一刻！這充滿戲劇性的一刻，被畫家抓住，定格， 變成永恆。怪不得有人說，提香是畫界的莎士比亞 （1564-1616）。也有人說，其實是畫家啟發了劇作家！因為畫家比莎士比亞出生早70多年，劇作家出生時，畫家已經名揚歐洲了。
這究竟是甚麼一個故事啊？這本來是一個希臘神話，後被羅馬人變成羅馬神話。羅馬神話為一些主要神祇改了拉丁名字，好像酒神希臘文本名Dionysus，在羅馬神話中變成巴卡斯（Bacchus）。但一些次要人物如此故事的女主角阿利阿德妮（Ariadne）就保留了原本的希臘名字。阿利阿德妮原為克里特島（Crete）公主。雅典國王埃勾斯（Aegeus）因為使用手段間接害死了克里特國王一個兒子，克里特島對雅典宣戰，雅典自知不敵議和，接受克里特國王的要求，需定期（有說每七年，有說每九年）進貢七對年輕男女給克里特島的牛頭人身怪（Minotaur，註3）進食。牛頭人身怪身處迷宮（labyrinth），兇殘成性，所有進去的人都是有入無出，必死無疑。
特修斯（Theseus）也是埃勾斯的兒子，自願請纓到克里特島，準備殺死牛頭人身怪。阿利阿德妮一看到特修斯即愛上他，獻計可以助他進入迷宮，殺死牛頭人身怪，全身而出，條件是事成後特修斯需娶她為妻，特修斯答應了她。阿利阿德妮給特修斯一把劍與一個線球，讓他沿路留下絨線為記，特修斯在迷宮中找到牛頭人身怪，用劍殺死了牠，沿着絨線回到入口，與阿利阿德妮坐船逃離克里特島。途中特修斯趁阿利阿德妮睡着 ，把她丟在Naxos島上，自行離去（註4）。畫面中可以看到阿利阿德妮哀傷的看着海面遠去的船隻（在她左肩旁）（圖4）。
有失才有得 終為天上星
這時，酒神巴卡斯與他的隨從，正歡快的一路奏着音樂，一路喝着酒從畫面右面走過來，神話說他們剛從印度回來，巴卡斯正準備從他那兩隻花豹（註5）拉的車子跳下來，半空中看到阿利阿德妮即愛上了她。阿利阿德妮聽到這群人的聲音，回過頭來察看，眼神跟巴卡斯的對上，一下子忘了特修斯，也愛上了巴卡斯。
巴卡斯的故事有多個版本，主要重點是他的父親是眾神之首朱比特（Jupiter）。為了表示他對阿利阿德妮的愛，巴卡斯答應將她，一個凡女，死後變成天空中的星星，兩人結婚過着非常愉快的生活，最後阿利阿德妮成為畫面左面天空中的皇冠星座（圖5）。
本來是一個殘暴，背叛與失戀的故事——牛頭人身怪要吃活的年輕男女，阿利阿德妮背叛父親與自己國家，接着特修斯背叛了她，阿利阿德妮傷心失戀——最後圓滿收場，有情人終成眷屬，阿利阿德妮最終修成正果，成為天上星宿。
明白了畫面故事，下星期跟大家探討此畫的手法，如何體現提香與威尼斯畫派的特色。
註腳
- 拉斐爾的《加拉泰亞的凱旋》（Triumph of Galatea, 1511-14），請參照本欄2019年11月21日 〈拉斐爾畫作讓人如沐春風〉圖3.
- 米高安哲羅的《最後審判》（1534-41）請參照本欄2019年10月24日〈《最後審判》維護教廷地位〉圖2.
- Minotaur，此牛頭人身怪其實是克里特王后與一頭美麗的大白公牛所生，可說是阿利阿德妮的同母異父兄弟。
- 有說其實是巴卡斯在特修斯前現身，告訴特修斯阿利阿德妮是屬於自己的，特修斯必須離開她，人不敢跟神鬥；但這可能是雅典人為他們的英雄特修斯辯護而編出來的。特修斯離開雅典前往克里特時，曾答應父親雅典國王埃勾斯（Aegeus），如果他殺了牛頭人身怪凱旋歸來，船上會揚白帆，如果他死了就揚黑帆。可能特修斯把阿利阿德妮拋棄，於心不忍，也可能勝利了太高興，忘了揚白帆。父親在雅典岸邊遠遠看到兒子的船回來，卻沒有白帆，以為兒子死了，傷心投海自盡。後人因而把那片海洋命名愛琴海（Aegean Sea）。
- 在奧維德（Ovid）的《變形記》（Metamorphoses）裏，酒神的車是老虎拉的。可能提香沒看過真老虎，而此畫主人意大利費拉拉公爵（Alfonso d’Este the Duke of Ferrara）家裏有一個動物園養了幾隻豹子，所以提香把豹子替代老虎，同時讓公爵高興自己的寵物也入畫了。
「酒神與阿利阿德妮」系列文章四之一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