歲月有一個好處,就是能明白之前看不懂,或者不懂裝懂的東西,例如不再那麽相信所謂的「客觀」,不那麽容易相信「大義凜然」。當然,也開始懂得一些以前不會太明白的詞彙,譬如「辯證」。
如〈感人音樂與理性判斷〉所述,音樂固然有負面的作用,但正面的效果還是更多,所以我們要辨證的看音樂的作用。本文認爲,在和平安逸的時代,蘇聯群眾歌曲相當值得推薦,尤其是介紹給本地的青少年,也包括那些或許需要吸一口新鮮空氣的現代人,包括我自己。
以下將介紹蘇聯群眾歌曲的背景,再論述其受歡迎的原因,以及某些也許頗爲重要的啟示。這些啟示,也許對本地的主流教育思維,有一定的參考作用。
蘇聯群眾歌曲的緣起
蘇聯群眾歌曲是二次大戰時,流行於蘇聯民間,為人民所吟唱的大眾歌曲。這種歌曲的形成過程很有意思,可以說因政治目的而誕生,因旋律優美而流傳。前者不難明白,歌曲向來是傳播意識形態的主要媒介,這裡也包括了冷戰時突然流行於美國,風靡世界的爵士樂。在這方面,民主世界和共產國家,基本上異曲同工。
後者則涉及音樂本身的旋律及涵義,這也是本篇所關注的焦點。
蘇聯歌曲是精英音樂與通俗文化的美好結合。從19世紀以來,俄國就有運用詩人作品來譜寫歌曲的傳統,如普希金、涅克拉素夫和萊蒙托夫的詩作。蘇聯繼承了這個傳統,例如馬都索夫斯基、杜那耶夫斯基、波克拉斯兄弟等都有深厚的古典音樂基礎,他們成功的將傳統俄國民歌和西方的華爾茲、爵士樂、探戈和蘇聯本身的進行曲混合在一起,配上作詞者平易近人的文字,成爲百姓喜愛的流行歌曲。
最爲家傳戶曉的歌曲莫過於《莫斯科郊外的晚上》,描寫了莫斯科郊外的一個夏夜,男女惜別的依依之情和美好祝福,其淺而易唱的曲調,淡淡憂傷的旋律感動了幾代人的內心。這首歌在1956年取代了《祖國進行曲》,成爲全國最流行的歌曲。
1962年,這首歌被改編為小號爵士樂曲,名為《莫斯科午夜》(Midnight in Moscow),榮登美國百首熱門歌曲排行榜第二名,成爲當年的暢銷唱片;法國作曲家兼歌手法蘭西斯雷馬克(Francis Lemarque)還用這首歌的曲調另填法語歌詞,取名《鈴蘭花開時節》(Le Temps du Muguet), 在法國紅極一時。
《莫斯科郊外的晚上》有超越國界的美好效果,對此評論者認爲:
「《莫斯科郊外的晚上》是有靈魂的。在這首歌的旋律和樸實無華的歌詞裡有祖國俄羅斯,有普遍的人類之愛,有對大自然的陶醉,也有對最美事物的信念。所有的人都覺得它可親,無論他是什麼年齡,無關他來自什麼國家。」
誠如作曲者索洛維約夫所言,「歌曲複雜或簡單並不重要,只有當人們在歌曲裏尋找自己生活的旋律,思想和情緒的伴旅,這樣的歌就會受人歡迎。」
蘇聯歌曲與中國
蘇聯歌曲之傳入中國到是頗有意思,出現了一個政治/文化衝突,卻又被政治因素所化解/接受。1950年代的中共,實行向蘇聯一面倒政策,在以俄為師的前提上,蘇聯文化自然成爲最主要的宣傳内容,蘇聯文化諸如文學、電影、歌曲等等,陸續傳入中國。
對於中國官方來説,只有以國家爲重,以集體為要的歌曲,才是健康和值得傳唱的歌曲,例如冼星海的《黃河大合唱》等,對於涉及個人情感和愛情的歌曲,均被視爲靡靡之音,或黃色歌曲。在此階段,蘇聯群眾歌曲無疑地提供了人民宣洩私人情感的絕佳管道。學習蘇聯歌曲,不但代表政治正確,展現集體意識,也可以表達個人情感。
但是由於蘇聯歌曲中,許多内容涉及男女情愛,這就造成人民和官方的解讀甚有落差。官方基於政策的需要,不得不姑息蘇聯歌曲中表達情愛的内容。當然,在正式活動的場合,官方所所挑選的蘇聯歌曲,就極少涉及愛情元素。
但在民間,蘇俄歌曲成爲了人民抒發情感的好渠道。在整個50-70年代,屬於愛情難以直接表達的時代,蘇聯情歌成爲了中國男女用來表達情愛的重要途徑。這方面人們都甚有默契,當大家唱到某些敏感詞語之時,譬如「跟着我的愛人上戰場」,「愛人」就不約而同的改成「同志」;唱到「我的心上人坐在我身旁」,「心上人」三個字就自動消失,只「剩下一片蜜蜂振翅的嗯嗯嗯聲」。
1960年代,中蘇關係日見緊張,漸漸分道揚鑣,蘇聯歌曲成為修正主義禁歌。即使如此,這也不影響人們對於蘇聯群眾歌曲的喜愛,私下傳唱甚廣。例如知青們最常唱的《莫斯科郊外的晚上》和《山楂樹》,是那個年代的人的共同回憶,導演張藝謀還特意拍了一部以《山楂樹之戀》為名的知青電影。
文革時期唱蘇聯群眾歌曲,既是抒情,也可以是青少年叛逆心理的外現,例如電影《陽光燦爛的日子》裏的馬小軍那班叛逆少年,在地下室裏一邊播着蘇聯歌曲,一邊吸煙、喝酒和跳舞。這部電影我看了不下十多次,但總不太明白這一段的緣由。直至寫這篇文章時,才開始了解當時的中蘇關係背景。那個時候,蘇聯歌曲已經成為禁歌了,他們是在地下室裏偷偷播放。
時至今日,蘇聯歌曲在内地依然甚受歡迎。老一輩的内地人對蘇聯群眾歌曲抱着懷舊之情,作家王蒙認爲蘇聯群眾歌曲是「豪情與柔情的結合,熱情澎湃和憂鬱委婉的交織」,蘇聯歌曲的音符仿佛帶領他們回到那個「神聖,崇高,憂鬱,深沉和激情澎拜的時代。」
而在内地的各大歌唱節目中,也不時有歌手演唱蘇聯歌曲,也很容易帶動現場觀眾的情緒和感情。内地歌手也用俄羅斯曲調予以譜曲,譬如朴樹所寫的《白樺林》,傳誦一時。而更為流傳深遠的,就是李健寫於2013年的《貝加爾湖畔》,空靈悠揚,充滿俄羅斯風格的曲風,將聆聽者帶入貝加爾湖畔的美景,彷彿置身於其中的浪漫故事。
蘇聯群眾歌曲爲何依然如此受到歡迎呢?其中涉及哪些元素?透過對蘇聯歌曲特色的分析和了解,或許有助我們反思本地的教育理念及方向。
蘇聯歌曲 2-1
延伸閱讀:〈崇高音樂與本地教育〉(5月14日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