網上有些宣傳,提及芬蘭教育的優點(當然是第N次了)。編輯特意把芬蘭一個小四年級的日常作息時間表和香港的比較。芬蘭兒童平均起牀時間是7時,香港的是6時半。如果單計上課時間,兩地的總時數都是三個半小時,但香港的多了些早會。芬蘭午休時間早,是11時30分,比香港的早一小時。午休後芬蘭學校上多一小時課,就開始了遊戲、玩樂器的環節。而香港的午休時間很多還要做功課,接着的仍有上課或補課的時段。芬蘭的學童回家,晚飯後仍是玩樂,直到約9時睡覺為止。香港的回家是做功課,睡眠時間平均是10時30分。
如果嫌以上所述的太細碎,其實不用太理會,大體知道資料提供者的用意就可以了。
你喜歡哪地的教育?不用多說了,如果只談教育,不理其他,答案應是很簡單的。資料的提供者也不吝提出結論:「芬蘭學生花喺學習嘅時間只有香港學生嘅一半,但人哋每個細路都係世界頂尖。究竟應該study hard還是study smart?」
但我還是想提供一些延伸思考。
芬蘭教育理念難以在香港應用
首先、教育的對象應是不同稟賦和不同程度的學生,面對相同一個教育實踐,不同者的領受和體會不是一樣的。孔子說「唯上智與下愚不移」(《論語‧陽貨》),上等智慧和下等智慧既然不同,也不可改變,所面對的教育方式和教育期望就應不同了。不錯,玩樂、遊戲是好的,對學習資質較低的學童尤其重要。可是對上智者,你提倡玩樂、遊戲,無疑仍可以激發其創意和思考,但卻少了些學習基礎的紮根過程。學習上的操練,對一些人來說是苦事,也乏效益,但對另一些人來說可能就是向上發展的基石。過去不少在香港公開試失敗的學生,到了外國能得到較好的學習發展,就是得力於基礎教育的紮根。如果學習過程很側重玩樂、遊戲,受害者可能是學習能力較高的一群。至於樂器的學習,道理也是一樣。你叫一個喜歡運動的花時間去學樂器,是否助長其短而壓抑其長呢?
其次,教育的實踐總得面對一個教育後的境況。一般來說教育後就是就業,或個人不同方式的發展機遇。就業環境是每地不同的。芬蘭人口少,政治制度民主,社會保障好,完成教育者面對的日後生活,肯定沒有香港的嚴峻。香港700多萬人口,擠在一片很小的土地上,大多數的人得面對生存的競爭。職場上的廝殺,就好比戰場上的廝殺一樣艱辛。有什麼可以令你得到較佳境遇?達到僱主的要求就是了。香港還是一個勞工密集的社會,你在一個職位上發覺自己還有能力應付,得多謝自己還有相當程度的中英語文的講寫能力,或者在數學運算上還能合乎職業所需。香港是一個商業社會,金融服務業佔有不小的GDP。這些大都是私營業務,就業沒有大保障。而且職業結構,下層和高層人員比例,就好像金字塔的底部和頂部的比例一樣。下層工作的要求也大都建基在熟練的技術層面上。至於創意、藝術、科技等的出路狹窄,在真正面對就業困境時,都會後悔以前的選科太天真。大多數人都「為五斗米折腰」,這「五斗米」的份量不輕啊,而且很多時更無可選擇。「人哋每個細路都係世界頂尖」,我真很想知道這是不是事實,而「每個」的日後際遇會如何。但即使你能給我的問題一個很美好的答案,但這也應該很難完全移植到百多年來一直是「地少人多」的香港來。
對老師有一種虧欠
芬蘭教育的精粹是否又完全和香港絕緣?我看又未必。這些精粹其實某程度是存在的,只是往往存在於香港大多數家長所厭棄的邊緣小學,或一般人眼中所界定的band 3中學中。不是嗎?芬蘭教育不主張強逼學習,我們被認為「差」的學生,你強逼他們,他們也不會學習。老師或同學主持早會,只要內容比較嚴肅認真,「差」的學生往往會保持腦筋平靜,似在追回失去的半小時睡眠時間。課堂中不同學科繁重課程的灌輸,「差」學生聽不入腦,很多時都利用這些時間發展他們的創意思維。至於玩樂、遊戲等,不用提倡,他們都會身體力行。你說香港學生的課餘功課折磨人,但對「差」學生來說是免疫的,反倒收功課時他們會折磨老師。但這類學校,這種對學生的評級,又是不是一般負責任的家長樂意接受的?
批評香港教育這樣哪樣不好的人,到了學校放軟手腳不逼迫學生時,他們又會擔心子女日後的競爭力了。而且,家長自己的子女總都是優秀的。如果事實證明真是這樣,他們或許又會覺得芬蘭教育太不進取了。
其實人各有志,沒有一種制度或環境適合每一個人。你不滿現實,用一生的力量去追求自己的烏托邦就是了。但在香港,對教育的要求太理想化;或太抽離現實看問題,陳義過高,對一生付出努力從事教育工作、也時刻以提升學童升學、就業以至生存競爭力為念的老師來說,不能說不是一種虧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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