紀念抗戰平民的勇氣

寫在戰勝70年

但願中國也能有二戰時代平民生活的博物館,才對得起中國各地在行動上、在精神上奮起抗日的百姓的勇氣。
在傳媒朋友桌上見到一張從日本捎來的宣傳紙張,是一家展示日本二戰時代平民生活的博物館的。今年抗戰70年,見此博物館,不禁生氣。我們當然不能禁止日本有這樣的博物館,但中韓和東南亞不是更應該有嗎?日本人好強而又常扮弱小,很會宣傳搏同情,廣島原爆紀念就是典型代表。我在日本時,看過紀錄片,災民確是很悲慘,看得我事後趕忙去吃一頓學生時代的大餐以壯膽氣。
 

日本平民可憐 中國平民更是悽慘

 
安倍晉三說,要讓沒有戰爭責任的日本戰後世代,擺脫謝罪道歉的宿命。誠如是,日本戰後世代是否也要擺脫廣島原子彈爆炸紀念呢?如此躲閃糾纏,紀念抗戰的重要日子多的是,兩年後又是七七事變和南京大屠殺80周年了,日本要躲到什麼時候呢?其實日本拼命賴帳,才是讓與戰爭無關的中國戰後世代,難以擺脫不斷為先人討血債的宿命呢。
 
當年的日本平民固然是戰爭受害人,但是同時擺脫不了加害者身份。中日平民戰時生活,無論怎麼比較,更可憐的,無可否認是中國平民。
 
凡戰爭必有死亡。軍人抗敵,血濺沙場,雖然無奈,但早有心理準備。若能與敵同歸於盡,則馬革裹屍,也算求仁得仁。平民呢?
 
現在新聞提及的多是1938年初到1943年中的重慶大轟炸,其實當年日本欺負中國空中作戰能力弱,早在開戰之初,已經連番出動飛機到處投彈。南京作為首都,首當其衝,天天捱轟。身為平民,那有不怕轟炸之理?但人是會適應的,頭幾次聽到轟隆隆的聲音,坐在防空洞,嚇得不知所措,後來嚇得多了,也就不怕了。不怕,不是說不感受到生命威脅,只是炸多了,就遲鈍了,雖然害怕,但豁出去了。
 
首都之外,未落入日軍之手的地方,哪怕不是重鎮,若有戰略需要,都有受轟炸的危險。遇此大劫,大家都用生死有命聊以自慰。像美國911塌了兩座摩天大樓後,紐約市長呼籲大家不要驚慌,要繼續過正常生活那樣,當時中國人也努力過正常生活。1939年日軍要攻華中,靠近長沙的江西吉安也曾被炸八九次,死傷幾千人,有些路段整片變成瓦礫場。但是在受炸的地方,仍舊在建築,在搭木柵營業。這些搭在瓦礫場上營業的鋪子,許多寫着「南昌移此」或南昌難民什麼商店。生意仿然在做,人還是很多,而且很鎮定。看見吉安炸後情景的外省人感嘆:這民族的沉澱特性,日本人恐怕也不大了解的吧!
 

抗戰歲月 不知多少生死關頭

 
做戰爭下的弱國平民,勇氣不能少。
 
西南是山區,群山深鎖,大江大河,不利機械化部隊推進,所以重慶入選「戰時首都」,而日本派飛機拼命炸了五年半。重慶是山城,長江所經,苟存性命於大後方重慶,除了要挨轟炸,也要面對暴烈的大河交通。
 
重慶市中心在北岸,南北兩岸以渡輪為交通。節假日的時候,渡輪人多,等一兩小時也上不到船。又或遇上大水,天氣不穩定,渡輪會提早收工。坐不上渡輪,就只能靠小划子渡長江。杜甫在三峽,說「江間波浪兼天湧」,在重慶,那長江之水亦不饒人。船夫到岸時,若一篙沒有勾住停在江邊的船,划子便會被急流沖向下游,由龍門浩的對岸直沖到望龍門。經此一險的陶希聖見船夫滿頭大汗,心裏也在對自己說,這回完了。
 
一個大男人,還鎮定些。有五孩之母遠路趕來,目送最後一班渡輪離岸,因為海棠溪發大水,渡輪提早收工。眼前無客棧可住,她只得隨了船夫,帶了孩子,冒險坐划子渡江。「划子蕩向急流之中,幾個浪頭過來,水濺進了划子,孩子們驚叫着再也坐不穩了。此時西北天邊一大塊黑雲推來,霎時布滿天空,隨之一陣風吹過,划子開始劇烈地動蕩。」一頭一尾兩個船夫估計要有雷雨,「兩人同時使勁搖槳,划子直衝向前;接着一陣風來,無數浪頭撲向划子,划子又搖晃着向後退去。天公不作美,一聲沉雷又下起雨點來。」小的孩子哭喊着,擠到母親身邊,大點的孩子呆望着汹湧的濁浪,一聲不響。「不知哪個孩子說了句:我們見不到爸爸了!引得孩子們嚎啕大哭,我們又到生死關頭了。」
 
寫下這些文字的,都是終於脫險的人。在那戰亂時代,不知有多少丈夫、孩子和母親真的就再見不到親人了。
 

平民才是真正民族英雄

 
能逃的,能小亂避城、大亂避鄉的,或逃過火線跑到後方的,在逃難中,也擔驚受怕。但比起沒錢的人,已是幸運的一群。由香港走路逃到廣東的電影明星胡蝶,沿途見到的廣東窮苦村民,衣衫襤褸,面黃肌瘦。村民也怕日本軍隊打過來,然而他們說:我們又能逃到哪兒去呢?我們的家在這裏,雖然窮苦,總是自己的土地,大不了拿起槍上山打游擊和日本鬼子拼了。胡蝶聽了,心感慚愧,「我們的民族,我們的國家,在八年抗戰中,真因為有這些熱血的民眾在全國各地各個戰場牽制着日本侵略軍,才能最終贏得勝利,將侵略軍從我們神聖的國土上趕出去,他們才是真正的民族英雄。」
 
但願中國也能有二戰時代平民生活的博物館,才對得起中國各地在行動上、在精神上奮起抗日的百姓的勇氣。
 
(封面圖片:網上圖片)

張倩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