粵語讀音詳解——「度」

意思為「量」的「度」這個單音節詞,筆者之前未有獨立地考證過,所以在這裏補充一下。

1(dɔk2

劉扳盛《廣州話普通話詞典》(所標讀音,若以筆者慣用之音標出之,即dɔk2)「度」條︰「1量;比♢度身(量身裁)/你兩個度吓睇(粵語詞彙研究所:睇)邊個高啲(你們兩個比一比看誰高些)」。「度身」一詞筆者已考(見拙著《粵語古趣談三編》),反而義為「量」的「度」這個單音節詞,筆者之前未有獨立地考證過,所以在這裏補充一下。

用作動詞而義同「量」的「度」(音同「踱」),在上古文獻中有很多用例,大家只要到一些古籍電子版網站搜尋,就可以找到很多。如《孟子‧梁惠王(上)》︰「權,然後知輕重;度,然後知長短。」《孫子算經》卷下︰「今有竿不知長短,度其影得一丈五尺……」《靈樞經‧骨度》︰「伯高曰︰『先度其骨節之大小、廣狹、長短,而脈度定矣。』」(按︰此句前一「度」字粵音dɔk2,後一「度」字粵音dou33)所以我們口中義為「量」的「度」實在很雅。

2 (dɔk2)

白宛如《廣州方言詞典》「度」條︰「2琢磨,揣度︰度下呢句話乜野(粵語詞彙研究所:物也)意思|我度佢(粵語詞彙研究所:佢)今日會來噃|忖度|猜度|你噉樣度人,人就噉樣度你。」粵語「度」這個用法也與古語相同。

《漢語大字典》「度」條,音《廣韻》〈徒落切〉(普通話音duo2),義項二云︰「忖度;謀慮。」書證引《世說新語‧雅量》︰「可謂以小人之慮度君子之心。」另外,筆者於《孫子‧虛實篇》亦見到用例︰「以吾度之,越人之兵雖多,亦奚益於勝敗哉?」

閔龍華《現代漢語用法詞典》「度」(普通話音duo2)條明言「度」係「素」(即「度」字在普通話裏不能自由運用),釋曰︰「推測,估計︰揣度|忖度|度德量力。」可見與普通話相比,粵語能更完整地傳承「度」這個詞。

3(dou33-35

《韓非子‧外儲說(左上)》︰「鄭人有欲買履者,先自度其足而置之其坐,至之市而忘操之。已得履,乃曰︰『吾忘持度,反歸取之。』」

「度」字粵語讀書音有兩個,一音dou33(音同「道」),是「風度」之「度」,「度假」之「度」;一音dɔk3(音同「踱」)是「量度」之「度」(詳「度1」條)、「猜度」之「度」(詳「度2」條)。不過,在口語裏,則又另有一音,是dou35(音同「賭」),義為「製成一定尺寸的東西」,如「鞋度」(參劉扳盛《廣州話普通話詞典》「度」[音同「賭」]條)。觀上引《韓非子》一段文字,則知以「度」為「鞋度」之「度」,自戰國已然。「吾忘持度」,用粵語說,即「我唔記得攞個dou35來(音同「離」)」。當然這個「度」不會只用於「鞋」。《禮記‧玉藻》︰「受命於君前,則書於笏……笏度二尺有六寸……」原來臣子用來記下國君的命令的「笏」,也有其「度」(dou35)。

粵語還有「短度闊封」一語,用來形容衣服不夠長,又過分寬,或者身形矮矮胖胖的。張勵妍、倪列懷、潘禮美等編著的《香港粵語大詞典》「短度闊封」條︰「1(衣服)長度短而寬度大。2形容人矮而胖︰「我老公(粵語詞彙研究所:老公)短度闊封,好似個冬瓜噉[我丈夫又矮又胖,像個大冬瓜]。」「短度闊封」的「短度」早見於中古文獻。

東漢王充《論衡‧問孔》︰「問曰︰顏淵之死,孔子不王,天奪之邪?不幸短命,自為死也?如短命不幸,不得不死,孔子雖王,猶不得生。輔之於人,猶杖之扶疾也。人有病,須杖而行,如斬杖本得短,可謂天使病人不得行乎?如能起行,杖短,能使之長乎?夫顏淵之短命,猶杖之短度也。」又,晉葛洪《抱朴子‧內篇‧微旨》大量舉例說明何謂不道德的行為時,有「輕秤小斗,狹幅短度,以偽雜真」一句。其中的「狹幅短度」自然是指布匹商人欺騙顧客的生意手法。

內地學者方一新說︰「一般來說,南方方言如粵語、閩語、吳語、客家話、湘語等保留了較多的古漢語讀音和詞義,可以用來印證古音和古義。」(詳《中古近代漢語詞彙學》上編第二章第六節)觀「度1」、「度2」及本條,就可以知道這個說法,至少就粵語而言,一點都沒有錯!

黃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