筆者赴粵省東北的江西省打高爾夫球,打球與農文旅結合。先到撫州,遊千年古鎮流坑村,繼而登龍虎山,賞象鼻山奇岩,謁張天師道場。抵省會南昌,於翠林球場打球,隨而赴盧山南麓球場打球,最後趁折返南昌取道返港之餘,順遊贛江東岸的滕王閣。
文學瑰寶
滕王閣,中國四大名樓之一。始建於唐高宗永徽四年(公元631年),歷宋元明清千多年,屢毀屢建,現樓於1989年重建。原為洪州都督李元嬰所建(唐高祖李淵第22子),由於李元嬰封號為「滕王」,故名滕王閣。20多年後,繼任的洪州都督閻伯嶼首次重修。竣工後,閻伯嶼廣攬文士雅集記事,王勃適逢其會,寫下千古名篇《滕王閣序》。
《滕王閣序》以駢體文寫成。駢文文詞艷麗工整,重對仗押韻,善用典故,多四字、六字成句,又稱四六文。盛行於南北朝,至唐代漸為唐詩取代。讀《滕王閣序》,如同穿越歷史,既感歎王勃為文學獻上的瑰寶,擊節其文字的魁力,加上王勃寄寓感懷身世的遭遇,侊如一場文化洗禮。全文773字,頗長,節錄部分以作賞析(編按):
「豫章故郡,洪都新府,星分翼軫,地接衡廬,
襟三江而帶五湖,控蠻荊而引甌越。
物華天寶,龍光射牛斗之墟;人傑地靈,徐孺下陳蕃之榻。
雄州霧列,俊彩星馳,臺隍枕夷夏之交,賓主盡東南之美。
都督閻公之雅望,棨戟遙臨;宇文新州之懿範,襜帷暫駐。
十旬休暇,勝友如雲;千里逢迎,高朋滿座。
騰蛟起鳳,孟學士之詞宗;紫電青霜,王將軍之武庫。
家君作宰,路出名區;童子何知,躬逢勝餞。」
開篇寫南昌城邑的雄奇,對應天上星宿,連大地之山峰,居大江大湖之中,結荊楚閩越之地。在座文士才俊集聚,主家文武多才,王勃自謙得逢勝餞。
「時維九月,序屬三秋。潦水盡而寒潭清,煙光凝而暮山紫。
儼驂騑於上路,訪風景於崇阿;臨帝子之長洲,得仙人之舊館。
層臺聳翠,上出重霄;飛閣翔丹,下臨無地。
鶴汀鳧渚,窮島嶼之縈迴;桂殿蘭宮,即岡巒之體勢。」
此處讚譽滕王閣如天上之瓊樓玉宇。
「披繡闥,俯雕甍,山原曠其盈視,川澤盱其駭矚。
閭閻撲地,鐘鳴鼎食之家;舸艦彌津,青雀黃龍之軸。
虹銷雨霽,彩徹雲衢。落霞與孤鶩齊飛,秋水共長天一色。
漁舟唱晚,響窮彭蠡之濱;雁陣驚寒,聲斷衡陽之浦。」
寫滕王閣周邊景緻,其中千古名句自是佳絕,景物各有奇特,共構而可以成為宏大的畫卷。
人生變幻的感悟
《滕王閣序》除了寫景之華麗高偉,用字用典的精妙雄奇,能留名千古,還在王勃對天高地遠的體味,興盡席散的必然,人生變幻的感悟,世間萬物的悲憫。
「嗟乎!時運不齊,命途多舛。馮唐易老,李廣難封。
屈賈誼於長沙,非無聖主;竄梁鴻於海曲,豈乏明時?
所賴君子安貧,達人知命。老當益壯,寧移白首之心?
窮且益堅,不墜青雲之志,酌貪泉而覺爽,處涸轍以猶歡。
北海雖賒,扶搖可接;東隅已逝,桑榆非晚。
孟嘗高潔,空餘報國之情;阮籍猖狂,豈效窮途之哭?」
雄傑奇才多有,能一展抱負幾許。王勃引馮唐、李廣、賈誼、梁鴻、孟嘗、阮籍等古人既自況,亦自勉。
「勃三尺微命,一介書生,無路請纓,等終軍之弱冠;有懷投筆,慕宗慤之長風。
捨簪笏於百齡,奉晨昬於萬里。非謝家之寶樹,接孟氏之芳鄰。
他日趨庭,叨陪鯉對。今茲捧袂,喜託龍門。
楊意不逢,撫凌雲而自惜;鍾期既遇,奏流水以何慚!」
王勃經歷人生大起大落,以悲微之身,表達報效朝廷之心,仍有投筆從戎之志,不願庸碌人生。
「嗚呼!勝地不常,盛筵難再;蘭亭已矣,梓澤丘墟。
臨別贈言,幸承恩於偉餞;登高作賦,是所望於群公。
敢竭鄙誠,恭疏短引,一言均賦,四韻俱成。
請灑潘江,各傾陸海云爾。」」
王勃之前的300年,有王羲之揮筆成《蘭亭集序》,抒懷興盡悲來的感歎。王勃所遇滕王閣雅集宴會亦如是,每人的生命又何嘗不是。
王勃天縱英才,少年得志,因文詞觸怒天子,逐出長安,命運急轉,飄泊他鄉,落漠人生。世事悠悠,抵不過物換星移;浪花淘盡,滾滾江水皆東流。原來只追求文詞艷麗,講求對仗與用典的駢文,因為賦予了對人生的抒懷,得以玉成千古不朽的佳篇。
編按:本文引用的《滕王閣序》取材自香港教育局《積學與涵泳──中學古詩文誦讀材料選編》,唯文首則選用其他版本,以「豫章故郡」(南昌舊名)代「南昌故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