武俠小說沒落？ 溫瑞安：這是最好的時候

如果你們以為來這裏是看一個武俠小說古源的回想，我們回憶當年。I am sorry. 你們錯了，我沒有這個意思。我只有展往將來，我六十五歲人——展往將來。

待會我不知道是不是有傳媒在訪問，我想請大家不要再問一句話，我真的很抱歉的說，不要再問這一句話說：「武俠小說現在已經沒落了」，日薄西山了。然後呢？「現在武俠已死」，你為什麼現在還在提倡武俠？為什麼你們會這樣想呢？你們是罔顧事實嗎？那是不可能的。你沒有看《復仇者聯盟》那班傢伙？你沒有看那個《分歧者》是嗎？《分歧者》分五大門派，現在美國很流行，書也流行。然後在那個電影也很流行，一集一集拍下去，他們是一派分友好派的，還有克己派、無畏派、直言派、博學派的，總共五派。這五派就是我們武俠小說裏面的幾派掌門：少林、武當、崑崙、華山派。美國荷里活這些戲能賣。其實這是武俠小說。

我想告訴大家很重要的一點，其實武俠小說正在異化，它不斷的好像被滅絕，但又會活過來。

你看《復仇者聯盟》，把我們中國所創的這些派別，這些武功都拉過去。中國武俠小說有種特點，是劫富濟貧的，鋤強扶弱的，是一種豪俠精神。現在武俠裏面，其實所有的橋段的精彩之處，都給西方荷里活抄去了。他們用了我們一些人，包括特技人員，例如《廿二世紀殺人網絡》，奇洛李維斯開槍的那些畫面是袁和平導演的，你們知道嗎？那用了我們中國的那種慢動作。為什麼人家拍的那麼好，這麼多人看，讓人如痴如醉？這本來是我們的，但我們沒有包裝得有國際性，共同的讓大家隨意去了解，這個中國功夫其實可以國際化。

我希望來這裏是跟你們交流的，因為各位需注意，如果你們看到老頭們，跟你們垂頭喪氣，特別講武俠小說最風光的時候已經過去了；現在武俠小說不像以前，以前武俠小說最風光的時候在台灣和香港，有超過七百人在寫，而且都靠此糊口；然後都說你看哪，大師們都已經遠去了，這個下一代你看他們已經不看武俠小說了，看劍仙、仙幻、玄幻、宮廷，或者看古靈精怪的歷史。

你們仔細想想，當他們說這個時有沒有仔細考慮過，其實當年還珠樓主寫《蜀山劍俠傳》的時候，人家把他當武俠小說辦，還珠樓主的想像力奇情異幻，到了無所不容、無所不包的地步，連那種山海經式的的東西都寫上去，可是他整體上表現的還是武俠的，武俠小說的格局。我們通常也稱還珠樓主為仙界類的武俠。當時，南北二家，二水分流，雙峰對峙，另外一個叫平江不肖生，平江不肖生也在寫另外一部叫《江湖奇俠傳》。《江湖奇俠傳》裏面也有很多奇情異幻的故事，可是慢慢跟現實融合，到最後他寫另外一部叫近代俠義英雄傳。他把大刀王五，以及譚嗣同，「戊戌六君子」，在事後給斬首而死，而他把這些歷史融會貫通下去，這種寫實武俠成為兩邊，但是也是武俠小說。

那時候有沒有細分、條例慢慢把這些小說劃分？劃分這個是不是武俠小說？這樣劃的話，等於我們劃地，自據為王，據不了王，反而變成寇了。其實奇幻只是從武俠分支出去，是武俠小說遍地風流的影響。我不應該把武俠小說放在只是這麼一個角落，說正統的武俠才是武俠。不要把正統看的那麼重要，如果以以前平江不肖生來看，可能金庸的也不正宗，可是他把握各家之大成，然後到達武俠的巔峰，把武俠小說推到文學的殿堂。他就是頂級的，無人能取代的，空前所無的一位大師。我不說他絕後，因為說人家絕後一種罵人家的話。反思文學類型必須要承先啟後，必須要薪火相傳，你能夠影響下一代，無論怎麼變、怎麼意化都能夠生存下去，他才是一個絕頂的大師。我認為金庸是一位空前絕頂的大師。我的看法是這樣。武俠小說是借屍還魂，用了另外一種方法生存下去，而不能夠永遠只用金庸、梁羽生的方法，雖然他們的作品真的達到了一個巔峰造極的地步。

我覺得武俠才剛剛誕生，現在是方興未艾，是最好的時候，而且還沒有狄更斯所說的，「這是最好的時候，也是最壞的時候」，沒有最壞的時候。四年前，我在這裏說，希望大家寫武俠小說，因為這是一個最好時機。看了《四大名捕》的電影，你們以為完了。我告訴你，我現在有七部戲在拍，你看這像是日落西山嗎？你看我像嗎？我還要當導演了。我告訴你，這就會一個最好的時代，而不是最壞的時代。因為中國整個影響力在強大，看中文的人愈來愈多。你看我這種蠢人，不懂得用文字打上網，我現在還不懂。我現在頂多只能微信，用一年才學會的。然後手機是去年中才學會用，我現在我所有的論壇等等都是我的兄弟們替我發佈的，一樣可以發展。

我是真心誠意覺得，中國武俠小說非但沒有死，而且影響也愈來愈大，愈來愈強。不要忘了，我們中國電影之所以受人家注重，知道我們中國特色的是來自台灣的胡金銓的《俠女》、《龍門客棧》，因為非但拍得能夠叫好叫座，而且最重要的是，大家覺得有種民族色彩。我們要保持我們武俠的特色。

很多人問我：你在四大武俠宗師裏面排第四，你是怎麼看的？廣東話的「四」字不吉利，但又不能排第三，第三實在太棒，第二也實在不得了。你想想，古龍能夠從金庸這樣一個集幾家之大成，另闢一條路，這種人是一個鬼魂，他根本不是一個人，他是一個神。金庸的壓力是相當大的。我其實連排第四都沒有，如果在中國武俠小說裏面，如果連《水滸傳》這些都算的話，如果連唐人小說、傳奇都算的話，我排38已經很好了。不過，其實我的武功根本排不上榜，而且大家千萬不要輕信會武功的人，一定會寫出好的武俠小說。

武俠需要現代化，如果你要現代化，你還要懂得一種積極功能。就像我這個樣子，勉勉強強，活到65了，還能跟你們講話，還能推動武俠。這也就是一種俠行裏面，俠之小者的行為。我都知道金庸所提出來的俠之大者，為國為民是了不起，是棒是好。書生、儒家的精神就應該達到這個地步，其實這就是真正一個漢子該做的。但是，我們不是人人都可以為國為民的。但是俠之中者，是為情為義，起碼我們在良心上盡可能去貼近。另外，幫一下旁邊的女同學，就是俠之小者，為友為鄰，身邊的人要照顧一下，包括一些長者，或在漸暗的窗邊點燃一支燈，在地鐵上你讓給一位孕婦坐，那也是算為友為鄰，先把這個做好吧！俠之小者，為友為鄰；俠之中者，為情為義，我們達到這些之後才能齊家、治國，才去平天下吧。天下不一定要平，就平得了。這是我的話。

答：1980年之後，我突然一天晚上出事，然後發現什麼都沒有了。他們跟我說「你的朋友怎麼出賣你，你的朋友說你帶沈從文進來，朋友說你看金庸做社長的明報月刊……」其實這不是我帶進去的，是他們帶的。可是我都覺得值得帶，我覺得這些刊物都超好看。在這一些東西帶進去的時候，然後都歸在我身上，再來雲南白藥，也是成為證據。他們就說我是因為支持中共鄧小平先生的改革開放是對中國有未來，這種話都有罪？然後結果是等同我支持四人幫，這個邏輯倫理我到現在都還想不出來。

1980年到現在多少年了，我從來都沒有報復過，我連告他們都沒有，我連找他們誰是兇手都沒有。我1987年重回了台灣，申請了63次，回去的時候很多人告訴我是誰，那個就是最有名的，一直說幫你的人。那時候我也就大死過了，能夠活回來就好。我把時間把心力都花在報仇上，為什麼我不把時間心力在報恩上，你知道我最大恩人是誰嗎？我的讀者、我的粉絲、支持武俠的人，這些人養活我到現在，一條皮帶都弄不進的。我可能瘦了，能夠在這裏跟你們講話。你們還支持到一個65歲沒有任何好聽的東西的人，是因為大家對武俠共同的熱愛。所以我們不斷的在生活上受到了挫折，以及受朋友出賣，心中難過，幾乎跟失戀一樣痛苦，特別是你視為兄弟的、姐妹的好朋友。但是你把這些東西化解，能夠堅持自己，你的目的是報恩的，你的目的是做積極的事，你的目的做正能量的事，所以沒有一件事比你把自己做得更好更值得，那就不用報復了。多記恩義少記仇，這是武俠的第一要義。

答：我有很多紅粉知音，但是這裏面有一個背景，沒有我太太支持我，我是個狗屁。我太太不得了，現在她也養尊處優，常給我臉色看。但是其實在這些年來，她對我不離不棄，還為我生了兩個，每個開一刀，加上盲腸炎，幾年內開了三刀，你說一個女士如何熬過去？

英雄出現的地方，就是悲劇的地方，因為有悲劇，有悲哀，有不平，才有英雄。這個地方需要英雄，因為這個地方是悲劇，有蝙蝠俠的那個不是高譚市嗎？我要講的是，其實需要英雄的地方是一個悲哀的地方，我們不需要英雄，那你問到最後的俠者精神是怎麼來的呢？很多傳媒覺得俠是不可為而為之，這時候我一定很頭大，因為這不是我的本意。我的本意是，俠是知恥不可為，而義所當為者而為之，義所當為者的「義」是俠義、情義、正義和公義。因為有這個義理上的通，你覺得該做的，那怕你看到一群人欺負一個女孩，你去幫了，即使幫了未必好，至少你做了一點事。

我的意思是說大家有一點俠心，做俠行的時候，麻煩你們量力而為。問美人的話，我告訴你，我心目中無論我跟誰在提，我心目中最大的美人、永遠的美人是我心中永恆存在的美——我太太。她是陪我熬過那一大段風雨飄搖的路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