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土化與近親繁衍

若把一國兩制看作是敵我對立,那是冷戰思維,盲目的意識形態。

「一國兩制」中的兩制,簡單地說,是內地的社會主義制度與香港的資本主義制度。不過,這兩制是否如一些人所認為,是相互對抗、互相排斥,抑或是河水不犯井水,涇渭分明呢?這裏涉及歷史知識。

敵我對立 冷戰思維

資本主義與社會主義並不是如馬克思所說的是歷史發展之不同階段,或許共產主義可取代資本主義,但現實的歐美歷史卻是資本主義與社會主義並存,且不是和平相處,而是互相滲透。首先,現代社會主義的產生是源自資本主義中資本與市場的過度發展,由壟斷帶來社會與政治的對抗。歐美社會主義的各種流派,都是抗衡資本與市場的暴政。一方面是要回復社會的傳統道德與規範,另一方面是要在工業化中把利益與權力轉移給佔社會最大多數人的勞工。資本主義發展至帝國主義後,發展中國家之社會主義或共產主義的反抗,也是針對資本與市場。這是資本主義與社會主義並存和鬥爭的一面。

兩次大戰後,歐美的福利主義是部分抄襲蘇聯的社會主義,蘇聯的社會主義也部分抄襲德美的工業化制度,兩者你中有我,我中有你。這是兩制和平競賽、互相學習的一面,而冷戰後社會主義制度更多了市場化的改革。

因此,若把「一國兩制」看作是敵我對立,那是冷戰思維、盲目的意識形態。兩制一如資本主義與社會主義都有互相學習,各自演化的性質,關鍵是防範資本與市場的暴政和官僚的貪污舞弊。

封閉思維 自絕世界

在一個研討會上,老朋友陳萬雄分析台灣出版界過度本土化的問題。他說全球化必然帶來本土化的身份認同追尋,但只有本土化,卻會把社會封閉,自絕於市場,自絕於世界。

這是精闢的現實世界觀察。台灣2,300萬人,文化視野閉關自守,或許開始時可發掘出本土許多被各種因素掩埋的現實與特性,對既有的現實世界可增添新的因素。可是,本土化走過頭,便只看到眼前土地上的東西,看不到世界,看不到眼前土地與世界的關連。更惡劣的是視野縮至肚臍,肚臍以外視而不見,或把一切的現實重新用政治化的偏執來完全扭曲。極端的本土化主義,實際上與種族主義等右翼極端思想沒有多大分別──唯我獨尊,排斥一切外來者,用政治(乃至暴力)衝擊一切與我不符的人與物、思想與現實。

這樣的發展,在生物演化歷史中便屬於近親繁衍,差別只是生物界的近親繁衍帶來種種遺傳病害,最終是物種滅絕;極端右翼的本土化或種族主義,則是造成大腦思維能力的退化、僵化,帶來社區群體與社會文明的自我毀滅。但在毀滅之前,卻因其極端排他性、有着嚴重的攻擊和暴力傾向,對人類社會與文明的傷害更大。納粹主義是一例子,美國三K黨是另一例子,宗教的極端主義(如今天的伊斯蘭國、歷史上的十字軍東征等),歷史的例子不少。正因如此,我們不能掉以輕心,不能讓這樣的思想與組織蔓延擴大。香港要重視本土化,但本土化裏要包含、包容非本土化因素。

原刊於《東方日報》,獲作者授權發表。

陳文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