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國著名數學家詹姆斯.西蒙斯(James Simons)1988年在他學術生涯的顛峰闖蕩華爾街,轉行基金經理,創立文藝復興科技公司,運用他的數學專長,建立風險投資的數學模式,結果其旗下的大獎章基金(Medallion)取得34%平均年回報的驚人成績。投資回報率高過有金融大鱷之稱,大家熟耳能詳的索羅斯,及有股神之稱的巴菲特,使這位書生驟然以140億美元身家晉身全球福布斯富蒙榜,在2015年排名第76位。這位以書生而富豪的數學家真正中國傳世箴言,書中自有黃金屋的現代西洋版。其實我們的這一傳世箴言原意只是勉勵生員,習得治世術,售與帝王家。就是努力讀書,功名成就,取得朝廷垂青榮寵,升官發財,晉身統治階層。也不管得黃金屋是統治精英搜刮而來的了。西蒙斯依靠的是自己的無尚智力,在自由市場奮力搏擊而取得這輝煌成就的。從這一意義上說,西蒙斯書中的黃金屋更有意義。
在羨艷西蒙斯之餘,不禁在腦海中出現這樣的問題:西蒙斯如果在中國,如果闖蕩的不是華爾街而是浦東的股票市場能取得成功嗎?或者說中國的學術精英能夠全靠他們的智力如西蒙斯般取得黃金屋嗎?
支撐彪炳學術成就的聰明頭腦和自由市場的夢幻結合
西蒙斯是頂尖的學者,這位畢業於MIT即麻省理工,在伯克利加洲大學取得博士學位的學術精英是專攻幾何學的數學家,曾與著名華裔數學家陳省身共同創立「陳-西蒙斯規範理論」。這一理論被廣泛運用到從超引力到黑洞的各大科學領域。因為在多位平面面積最小化方面的研究成果証明了「伯恩斯坦猜想」中N維的第8維,同時成為「佛拉明的高原問題猜想」的有力証據而獲得每5年一度的「全美數學科學維布倫獎」。總之,他的學術成就具世界水平,稱得上殿堂級的大師。
在學術生涯達至顛峰的時候,西蒙斯萌生向其他領域發展再創奇跡另攀高峰之念。向什麼方向沖擊?據說這位卓有成就的學者當年曾向身兼師友的陳省身教授征詢意見:向政界還是向金融界?陳認為向金融界更合適。確實,以西蒙斯的學術背境,金融界尤其是証券投資,才有致用之地。政界與數學關係何有哉?勉強找尋也只是民調與政治有些關係,而民調是要用些數學的,但這只是數學的初淺應用,何須數學大師。同時從事民調也不是嚴格意義上的從政。當初西蒙斯如果進入政界,即便他也真的闖出名堂那也只能說他本身另有稟賦,與他所學,與他己有的學術成就並無直接關聯。同時美國作為政界人物,因為權力己剔除搜刮利益以為己有的功能,西蒙斯絕不可能嬴得黃金屋。同時,更重要是西蒙斯用武地方的選擇。如果西蒙斯闖蕩的不是紐約的華爾街而是上海的浦東(上海証券交易所設於浦東,會有什麼結果呢?
誰是A股的嬴家?
A股設立至今大約四分之一世紀,與華爾街作為自由的証券市場不同,它是政府一力主導,嚴格控制的市場。市場的贏家也基本由政府欽定。除去下面將提到的一些特別群體外,其他人很難在A股討得便宜,更不用說如西蒙斯般以秀才而富豪了。
什麼人能在A股成為贏家呢?首先是屬於政府建制的証券公司高層管理人員,他們控制政府提供的龐大資本,掌握大量証券交易極為重要的資訊。這些人所以能晉身高位靠的自然不是學術成就,他們的工作也不需要高深的學術背景,總之他們成為浦東A股贏是拜中國今天政經結構之賜。西蒙斯如進軍浦東,無疑不會是這類人的一員。
第二類贏家是被政府選中的商界成功者。這裏不評論他們如何成功。這些人可以作為發行人,一朝上市除了大量圈錢還身價暴增。同時他們還可以成立基金,以他們在商界的地位呼風喚雨,在証券市場大賺特賺。這也與學術成就幾乎沒有關係。
第三類可以說來自草根屬建制以外的人氏。但絕不是單打獨鬥的大眾散戶。他們有些像中國傳統中的農民領袖,有能力聯絡一大群追隨者,集合可觀資本,類似古時英雄好漢,呼嘯山林,在A股進行一些處於灰色地帶的活動。比如做莊交易等等。如果成功又沒有被政府祭旗則成民間股神,但中國股神不好當,有可能若干時候後被藉沒家財甚至陷牢獄之災。近期中証監以十億計的罰款就是例子。這類英雄好漢成功也是不須學術背景的。
假若西蒙斯闖蕩浦東
A股的成功人士根據以上分析或是建制中人,或是建制外的草根好漢,嘗未聞中國的學術精英作為獨立主體,闖入浦東並取得成功的。不妨提一個假設性的問題,如果西蒙斯當年闖蕩的是A股而不是美股結果會怎樣呢?(當年這又需添加一個假設,A股在1988年就已有2005年股權分置改革後的結構)
1957年反右時毛澤東到上海,召集上海文化界名人座談。有一位叫羅稷南問紅朝太祖,要是魯迅活到今天,他可會怎麼樣?毛主席很坦率地答道,要麼識大體,不作聲了;要麼關在牢裏。
同樣是假設性的問題,假如西蒙斯當年闖蕩的是浦東,我看或者破產了;或者關進大牢了。
不是嗎?被稱為歐洲股神的安東尼‧波頓退休後受中國証券市場吸引,複出江湖,意圖以中國股票再創奇跡,結果殺羽而歸,動搖一世英名。原因何在?中國股票陷阱處處。最要命是上市公司披露的資訊多有砂礫造假。你當它是真確無誤的Information,卻其實人家給的是演義居多的Story。豈能不輸個精光。至於觸及刑律也非聳人聽聞。俄資的伊世頓公司就是例子。這家俄國公司在2015年前後三年在中國指數期貨市場贏了十多億,被檢控操控期指市場而被定罪。安東尼‧波頓與伊世頓毋寧說都有西蒙斯的影子,都不屬上面所說的A股贏家類別,又自忖有在市場致勝之道,結果又如何?
中國學術精英的出路與自由市場
中國雖有「書中自有黃金屋」這樣勸人讀書,恭維讀書人的古話,但事實上中國迄今為止,讀書人或說知識分子從來不是一個自立的群體,而只依附於權勢者,包括政治的,經濟的等等,為他人而立,為他人驅策。毛主席有一個著名的皮與毛的喻說,認為知識分子只是毛附在統治階級的皮上。相當程度上反映在中國制度上知識分子的這種地位特點。今天在中國內地,這種結構性狀態基本沒有改變。在中國的學術精英,我這裏指的是那些已取得第一流學術成就者,他們基本上只有皓首窮經在書堆裏過一輩子的命運,而得幾句淡泊名利的贊語;個別命氣好或說學術之外還有其他稟賦而雀屏中選走上官場的,未必是最頂級的學術成就,而中選與否也未必是他們可以控制的。中國的政治經濟與社會結構沒有提供西蒙斯一類的精英通過自己的天稟與努力脫頴而出的條件。
筆者曾反復指出,現代社會是腦力社會,現代社會的首要任務是開發腦力資源。要達到高效開發腦力資源就是社會結構必須具備激勵機制,使具天賦有雄心的精英能脫頴而出,創造奇跡。學術精英是最富創造力的異能者,他們可能在很多領域都能成就大業。美國的制度為學術精英如西蒙斯者提供創造奇跡的土壤,除了鼓勵更多人潛心學術在書中尋覧自己的理想外,已有成就的學術精英突破學科樊籬也有助於社會各領域引入新思維,乃至使社會各領域之間更均衡發展,因為那些作為最聰明的頭腦有能力看到哪些領域存在短板。這種短板更大程度上就是欠缺最聰明頭腦的參與。
中國以政治統制所有領域存在嚴重弊端,不利高效的腦力資源開發。姑不論其他領域,只說與本文論旨相關的証券領域。在這方面,從前年暴力救市的諸般荒唐之舉我們可以看到,在這方面中國是多麼的人才飄零,政治統制的危害也斑斑可見。暴力救市由李克強總理作出決策,來自北京最著名高校,專攻証券期貨的學者聲量最高,他們到救市愈救愈跌的時候,不顧學術尊嚴,竟然開出呼籲上市公司申請停牌以避跌藥方,貽笑大方事小,真正將嬰兒與洗澡水一起倒掉。使中國証券市場聲譽嚴重受損。
當年所以使A股崩盤,本來原因非常簡單,那就是過度的孖展與官媒不顧一切的造勢。事後不向有關決策人問責,卻歸咎於敵人或壞人的破壞。以致上面提到的伊世頓被祭旗,讓人以為是伊世頓引發崩盤。其實按照案情,該公司參與期指交易已有三年時間,總共獲利12億。以三年750個交易日計,每天也就賺了不足200萬元。以中國股指期貨市場每天成交最高超過600萬張合約,代表市值超過10萬億,每天上落六七百億,伊世頓這家在証券市場名不見經傳的貿易公司,其交易額根本微不足道,遑論引發崩盤。而該公司所獲罪名是使用高頻交易。這種交易技術其實對市場並無害處,很多市場是允許甚至被視為創新交易技術。總之,該公司在相當程度上被當作代罪羔羊,証明官方的指責不虛:市場確實有壞人,是壞人引發崩盤的。這樣A股沒有從崩盤中取得真正的教訓,旋而把並非元兇的期指市場也變相關門了。中國股市經此一役離自由市場反而更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