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天祥《幕府雜詩》

以書法論,玉嵒書院所藏的《幕府雜詩》在歷代芸芸各家書跡之中也是很優秀的作品。它的筆畫渾厚有力,結體舒展,不偏不倚,以正面迎人。

我的朋友鍾耕略先生寄來一張詩屏的照片,是他家鄉蘿崗玉嵒書院所藏文天祥的自書《幕府雜詩》,一套4首組成木刻四屏,懸掛在書院的牆壁上,見圖一。他又將文天祥在粵東抗元的史實撮出,歸納出文天祥揮筆書寫這4首詩的時間。文天祥在南宋景炎二年(1277年)率兵翻越梅嶺,收復會昌,再會合江西兵馬,直驅贛南,在雩都(今江西贛州于都)取得勝利。文天祥這4首詩和書法的創作應在這段時間。

圖一  玉嵒書院藏文天祥《幕府雜詩》木刻
圖一 玉嵒書院藏文天祥《幕府雜詩》木刻

幕府雜詩  四處皆見

這4屏行書亦在其他地方見到。《汕頭特區晚報》記者林俊聰先生在該報「文化副刊」報道他在汕頭見過一幅文天祥的墨跡,是這組《幕府雜詩》的第3首。他又述及文天祥故鄉吉州盧陵有這4首詩的石刻。鍾先生也曾看見過2幅拓本的影象,是這4屏的第3和第4首。雖然不知來自哪裏的石刻,但也證明了石刻的存在。那2張拓本的書法與玉嵒書院所藏的木刻全無二致。

另外,重慶市合川區榮軍校和淶灘鎮二佛寺有這4首詩,刻在石欄上,橫排,每行二三字不等。雖然排列不同和筆畫較輕,但每個字的字形和字與字間的大小輕重變化都與玉嵒書院的木刻吻合,應是從同一原件而來。(參考文獻中今日合川條,有照片登出。)

近在雅昌拍賣(2014年5月25日横濱拍賣)網上看到文天祥行書立軸墨跡一欵,正是這4屏木刻的第2首。雖然筆墨比較厚重,但和玉嵒書院所藏的木刻也吻合。該軸書法長151厘米,寬43厘米,與玉嵒書院的木刻相符。拍賣的立軸附有張斯桂(1816年-1888年)在光緒庚辰年(1880年)出使日本時的題識,裱在左旁,識云:「文山公……是幅勁氣直達,有龍登天門虎卧鳳關之勢,當時盡忠之慨,逼露毫端,令人欽敬不已,真希世之寳也。……張斯桂鑒定。」所以該軸那時已為日人收藏。雖然張斯桂定為真跡,但未知現代鑒古專家有無異議,要待澄清。

玉嵒所藏  饒有韻味

以書法論,玉嵒書院所藏的《幕府雜詩》在歷代芸芸各家書跡之中也是很優秀的作品。它的筆畫渾厚有力,結體舒展,不偏不倚,以正面迎人。它的豎筆高聳,如聲、騎、憐、身、拜、緯、前、水……等字,如華表直立,風雨不搖。它的橫畫厚重,如涼、樂、莫、舞、重、何、蕭、寺、齋、書、兵、守……等字的長横畫,都剛勁不撓,力可扛鼎,發放出恢宏大度之氣。用張斯桂「勁氣直達」的語句來形容,很是恰當。

這4屏書法除勁氣充沛之外,還饒有韻味。以個別字為例,如樂字有重的長横,而上方的兩ㄠ部都用輕筆,剛柔互濟,互相輝映。又如央字起首3筆都重,跟着的撇便輕輕出鋒,使字從容自在。又如野字里部起首2筆重,但跟着那3筆都輕。這些微妙的輕重變化,使字雅致盎然。字與字之間的輕重變化也是書法韻律的重要環節。如第2屏憐、一、去、泉、古、日、牀、下、是、人等輕筆和細小的字,穿插在雄強和厚重的誰、長、身、萬、塵、他、重、襄、何等字中,整篇讀來便有強弱的節奏,諦造出一種音樂感,使人百看不厭。

這4屏中有兩個字值得拿出來討論,那就是第2屏的身字和第3屏的蕭字,圖二將它們選出放大。我們寫身字,多數頂上的撇短,下面的撇長。這裏則反其道而行,頂上的撇長,下面的撇短。這樣的寫法便已給人一種新鮮的感覺。特長的撇在字頂直衝而出,顯得放逸而了無罣礙,而渾厚和微彎的豎筆,刻劃出矯健的身軀,使人感覺到筆者有無比的自信。蕭字則以右方長豎為支撑,卓然兀立,如高崖絕岸。它的基部宏闊,以橫筆平排結集為主體,好比層巖疊壁,堅不可犯。頂上則以極雄渾之筆,橫伸勁鐵,有一夫當關萬夫莫開之勢。這兩個字都是使人激賞的巨構。

圖二  《幕府雜詩》的身字和蕭字
圖二 《幕府雜詩》的身字和蕭字

文氏書法  清癯秀逸

現在我們可以見到的文天祥書法,還有《木雞集序》(見圖三該序一段)、《謝昌元座右自警辭》和《上宏齋帖》。它們都寫在文天祥領軍抗元之前,風格以清癯秀逸見稱。《幕府雜詩》寫於戰場報捷之後,書法則是雄偉之作,與前者是截然不同的風格。也許在不同的年代,不同的處境,影響了書法的作風。也可能文天祥寫字不拘一格,隨意所之,我們也許不可用一家一法的理念來衡量。歷代不少書家的風格都不斷變遷,顏真卿就是最佳的例子。可惜文天祥傳世的書法不多,很難理出他書法風格的大略。

圖三  《木雞集序》片段
圖三 《木雞集序》片段
欣賞書法,莫過於拿起筆來臨摹。現將筆者臨寫《幕府雜詩》的第2首附在這裏。雖自問未能得之萬一,但志在拋磚引玉,並請高明指正。

作者臨文天祥《幕府雜詩》一首
作者臨文天祥《幕府雜詩》一首

參考文獻:

原刊於《明報月刊》2022年9月號,本社獲作者授權轉載。

靳杰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