德國與法國在今年1月簽署了亞琛(Aachen)條約,重新肯定56年前簽署的巴黎愛麗舍(Elysee)條約。後者開啟以德、法為核心的歐盟一體化發展的歷史進程,前者則是在歐盟東擴之後,美國打壓、英國脫歐、極右民粹主義冒起之時,重新肯定以德國、法國為核心的歐盟發展。
與56年前的情況不同,那時德、法合作推動歐盟發展,正處於美蘇冷戰之中,美國要扶助歐洲來對抗蘇聯及其附庸的東歐,德法條約便迅速朝歐洲一體化發展。
可是,2019年的國際形勢大變,冷戰不再,歐盟與北大西洋公約東擴,逼近俄羅斯國境,美國似乎已大權在握,不需要依賴德、法的歐盟。一方面,新歐洲的波蘭、羅馬尼亞等更聽命於美國,另一方面,德、法和歐盟的老歐洲並不完全屈從美國,且在經濟上開始挑戰美國的霸權,因此,美國更傾向於瓦解歐盟,分化歐洲的勢力,讓美國直接領導歐洲各國,不需再假手德、法與歐洲的核心精英。歐債危機、歐洲難民問題,都如當年美國對付日本那樣,旨在打擊壓制歐盟。
英國脫歐有當時保守黨政府的錯誤估算,卻難免有美國促成的嫌疑,目的是削弱歐洲,分而治之。
無論是對付中、俄,對付歐、日,美國當前的理由是實力大不如前,再難如二次大戰後的國運興隆,在全球無對手,除蘇聯勢力外,短短20、30年把歐洲列強和日本100、200年經營的霸業全部接手,最典型的例子是全球黃金差不多都集中於美國。當然,越戰失敗帶來大打擊,但聯華鬥蘇,不但遏止越南在中南半島的擴張,也間接報了越戰之仇,推翻親蘇的阿富汗政府,重拾聲勢,以至一舉在九十年代推翻整個蘇聯東歐集團,在1999年更轟炸中國駐南斯拉夫大使館,震懾中國。
很可惜,霸權從來都不可能長久,美國在阿富汗、伊拉克、敍利亞一連串的進侵都陷於泥沼中,不易脫身,也使國力大傷,但還不知收斂,由阿拉伯之春,到對付歐洲、在烏克蘭推動顏色革命、試圖暗殺土耳其總統埃爾多安,乃至今天的顛覆委內瑞拉民選政府,在在都顯示出美國的霸權走上狂躁、驚慌失措之路。
在此形勢下,德法要自保,便只能堅持守着歐盟的堡壘。重簽協議,提出更大的遠景,包括歐洲軍隊、德法經濟區,以及德法與歐盟在國際政治上的更積極行動,乃至抗拒英國挽救脫歐危機的談判,均顯示德法與歐盟的核心精英是在鞏固歐盟、抗衡美國,或還有與中俄合作推動中東和平之舉。
不理會美國的壓力
德國與法國合作,當然在歐盟之內還是有反對者,例如中歐的Visegrad 4──維謝格拉德四國(捷克、匈牙利、波蘭、斯洛伐克),當中以波蘭最親美,反而匈牙利或許有合作機會。此外,還有歐洲現時藉難民問題冒起的民粹主義極右聯盟。
德、法合作可以把兩國的工業與軍工整合,此所以協議提出德法經濟區的概念,是以德法經濟一體化領先也帶動歐盟經濟的一體化,這便佔了歐洲工業經濟的大部分。德、法的金融力量也在歐洲處於主宰地位,德國龐大的外貿順差,既表現出德國工業的強大國際競爭力,也給德國的金融力量有一個紮實的基礎。德國中央銀行的謹慎保守,財政的偏重平衡,不僅對整個歐盟的財經政策有所約制,更突顯出德國金融在國際體系裏的高信任度。德法合作,經濟規模擴大,科研工業互補長短地整合,也使德國的優越制度政策因素可以擴及法國,並且經法國的支持,進一步推行於歐盟之內。
此外,德國與法國緊密合作,相信會重新推動歐盟在英國脫歐後的整頓和發展。英國脫歐使歐盟內少了一個分歧因素,在面對極右民粹主義、美國策動的歐洲難民問題等的挑戰,以及怎樣在美國以外尋求與俄羅斯、中國、中東等國家新的外交關係的問題,德法今次的合作與整合條約,便應該是一個新的開始,對歐洲、對國際都會帶來新的變化。
德法合作應可以法國總統馬克龍前年9月在巴黎索邦大學的講話作為開始,他提出了眾多的歐元區深層整合措施以及新的發展策略,例如對碳排放全歐盟徵稅、數碼經濟與歐洲大學的改組等等。在此之前,歐盟內部已有不少就進一步一體化的建議在醞釀。德國外交部長馬斯去年7月在東京倡議多邊主義國家聯盟,也包含了重大的外交與經濟政策的新變化。
多邊主義是針對美國和特朗普的單邊主義,多邊主義國家便是與日本及其他發達國家合作,維護世界貿易組織,對抗美國的政治與關稅恐嚇、欺壓。而在貿易上聯合他國與美國抗衡,必然在外交、軍事政策上與美國分道揚鑣,因為美國是把政治、軍事、外交與經貿綑綁一起來對付他國。這便與德法條約提出歐洲軍隊、獨立的外交政策主張一致。
而在美國攻擊伊拉克與敍利亞時,德國便拒絕加入。在與俄羅斯的關係方面,德國也是積極合作,不理會美國的壓力和制裁恐嚇。今後應該可以看到德法合作在與俄國關係、中東和北非的外交政策方面,與美國愈走愈遠。特朗普會怎樣應對呢?
原刊於《東方日報》,本社獲作者授權轉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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