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十年代念研究院,大家都愛談哈伯瑪斯、詹明信、李歐塔和麥金爾泰(MacIntyre),同時特別關注如何處理「後現代」一詞。
其時那份逼切性,現在回想起來,感到有點滑稽,如果還是急於要去定義,便是於道不明。但急於描述的人也是一樣,眾說紛紜,但同樣熱熾,反映出一份對之要有話語權的欲望,多於對自己的存在情態,以及不明所以的不安。
後現代的興起和質疑
最近重念勞思光老師於2000年在台灣中研院的一次主題演講,見勞師對後現代思潮作過一番非常簡明和扼要的講述,如此才驚覺我們對當下生活型態的一知半解。我們其時認識後現代主義都追嗍至贊克斯1975年發表的「後現代建築的興起」一文,但勞師說在建築理論提出之前的幾十年,湯因此以及德魯克(Drucker)亦早已採用「後現代」一詞,只是態度相反。湯因比談現代文化的衰落,勞師認為帶有負面意義,感慨二次世戰後啟蒙運動以至現代文化遭受的重創,並以後現代的文化現象為現代的崩解。德魯克則以發展視之,並樂觀地以之為現代文化的上升。
勞師在講座中亦簡評哈伯瑪斯,以之持反對後現代主義者的意見;特別提到他於1980年發表的「現代性——一個未完成的計劃」的講詞。為了維護「合理性」的理由,並堅持「哲學作為合理性的保衞者」,他只以現代化為一個不完整、未完成的計劃,並以所有反現代化的看法為不同形態的「保守主義」。勞師特別注意到1980年的是次發表,不過是在李歐塔發表其著名的「論後現代情境——一個對知識的報道」之後一年,哈伯瑪斯已是如此的急不及待了。
對於「後」的解讀
至於李歐塔,勞師以之為代表者的態度,並特別注意他在1985年寫給伯樓(Blau)的一封信。李歐塔提醒說,如果要以時間的延續性解讀「後」(Post)的意義,這其實仍是「現代主義」的想法。後現代亦非比現代思潮「進步」,而是對現代文化的徹底質疑,同時強調後現代思想的治療功能。
勞師還提及一種旁觀者的態度。他曾引述黑布迪治(Hebdige)「西線報道:後現代主義與風格政治」一文,令人動容。「如我們所聞,後現代主義既不是一個各部分同質的整體,也不是一個自覺導向的運動。它只是一種空間、一種「情境」、一種「困境」、一種疑惑排拒的狀態、一條「不能通過的路」…。整體失去中心地位,「對大系統的不信任」,意義的內部爆裂,文化階層組織的崩潰,縮影化的新科技功能及影響,經濟和社會向「媒體」、「消費者」或「多民族」移轉,又或一種「失所感」,甚至對時空座標的全面代換……。」
黑布迪治的描述精確令人震慄,我們現在日常談論的,「面書」戶口更換的,手機圖片展示的,主要都是關於如房間的一件裝飾、用品的設計、人物的關係說明。刊物圖片的一頁編排、政治人物的一個表情。簡短的言談中充滿反目的論,對凡有形上學意味的東西嘲弄。或以他的用語說,一堆堆言詞上的混亂狀態,表層交接與繫衍、拜物主義的群動;當然還有社交群組間情緒與欲望的盡情宣洩。勞師以黑布迪治是後現代的旁觀者;但怎可能旁觀?特別是他用了嘈語(Buzzword)一詞,形容當下生活的「情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