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習的科學研究

美國國家科學基金不只是埋頭做研究,也運用自己的科學權威,做了積極的推動作用。最近組織一個聯盟,研究如何發揮學習科學的現狀和潛在作用。

過年以前,參加美國國家科學基金(National Science Foundation,NSF)的學習科學年會。知道了一些學習科學最前沿的發展,在此與讀者分享。上一次參加他們的年會,轉眼已是2011年末,六年前的事。NSF也從Arlington搬到Alexandria。

這幾年,學習科學的發展很快,奧巴馬總統那個年代,大力發展腦研究,可以說是眼光獨到,洞燭先機。而腦研究也不再是生物與醫療科學一枝獨秀。NSF屬下有六個學習科學研究中心,也不斷壯大。當年曾經有個粗略的統計,這六個中心,起碼有研究員800到1,000人,是全球之冠。這還沒有計算在NSF資助範圍以外的其他研究力量,像哈佛、史丹福,也有很強的學習科學研究力量。

研究前沿 進入少年

這次參加會議的,也有很多大學研究人員參與NSF的研究項目。看來,學習科學的確成為美國全國的前沿科學。這樣的規模,看來遠遠超過全世界任何一個國家;學習的科學研究,就人員的規模與研究範圍的覆蓋之廣,整個歐洲合起來恐怕也沒法比擬。

這個年會有點滙報會的性質,人數不多,連獲邀的客人大概100人左右。六年前,幾乎是全面覆蓋所有完成的和進行中的項目。今年,也許項目太多,報道的只是部分較新的項目(其他靠海報展示),也展示了最尖端的研究前沿。有幾個項目是印象深刻的。

少年研究,似乎是一個新的方向。學習科學,一直給人的印象是比較集中在嬰幼兒。比如說,嬰幼兒的語言學習,研究得就比較深入;也有新的發展。這方面的佼佼者Patricia Kuhl,就是發現幼兒的早期多語學習,對孩子的智力發展極為重要;最近又發現,幼兒盡早接觸音樂,其中的韻律,對於孩子的智力與身體發展,都有極大的好處。

對於科學家以外的人,難免覺得,對於較大的孩子,似乎不知何時才能看到有用的研究。這次卻聽到不少青少年學習的研究,看來學習科學已經突破相對來說比較簡單的嬰幼兒的學習。

有一個項目,是研究青少年的腦,就不只是研究較為成長的腦,而且也涉及比較複雜的社會環境和行為趨勢。比如說,青少年的社會環境,逐漸從實際的人際交往,轉到社交網絡的群體。一方面他們的圈子可以很大,可以無邊無際的遍及全球;但是另一方面,他們的社會也就是社交網絡的小圈子,凝聚力強,排斥性也強。有把這種情況稱為「部落形態」(tribalism)。

最近在香港聽到的青少年沉溺於小圈子群組,以小圈子共識(groupthink)代替社會意向,並由此逐漸形成他們獨有的意識形態和是非準則。上述的項目也許是研究這種現象的一個很好的入手點。

國家科學基金會會旗。NSF屬下有六個學習科學研究中心,大約有研究員800到1,000人,是全球之冠。(Wikipedia Commons)
國家科學基金會會旗。NSF屬下有六個學習科學研究中心,大約有研究員800到1,000人,是全球之冠。(Wikipedia Commons)

私人基金 積極參與

另外一個可以想像得到的研究前沿,是機器人的學習。這次沒有聽到關於機器人情感與意識的學習研究,也許那還不算是屬於教育範疇,卻聽到關於機器人學習主動模仿的「情景認知」(Event Cognition)的研究。

前次參加他們的年會,各個項目報告之後,全體討論只有一個議題:「我們研究出了這些成果,為什麼課堂裏沒有什麼變化?」當時就有人提出「轉移」(translation)的目標,就像醫學的科學研究成果,轉移成為可用的藥品或者治療方案。之後,在幾個場合碰到NSF主持學習科學的林姒祥(原籍馬來西亞),都說轉移是需要的研究方向。幾乎每一個項目,都在表達轉移的元素。有些項目,本身就有學校參加。

筆者與同事陸慧英教授,在會上都認為轉移的說法不夠準確。因為教師們長期積累的教學經驗,裏面也有科學性。優秀的教學,並不完全由科學研究的成果「轉移」開始。筆者提出中介的元素。在科學研究、教學實踐、政策決策三者之間,都有建設「中介」機制的必要。林姒祥這些年來的努力,沒有白費。2011年,由於上海在國際學生成就比較PISA一鳴驚人,引起美國的震動。通過美國的亞洲協會,認識由許多關心教育的民間基金聯合起來的Funders Group,筆者還陪他們訪問了上海。筆者當年向這個組織介紹NSF的學習科學研究,領頭的Dan Leeds說:「為什麼我們在美國反而不知道?」

這個聯合體,現在正式組成一個Alliance for Excellent Education(優秀教育聯盟),與NSF密切合作。民間資助,佔美國教育總投入大概9%左右,但是由於方向性比較強,因此對於教育決策,尤其是地方學區的教育政策,影響頗大。這次的會,就有了這個聯盟的參與,並且會議中有一個環節,就是由VC(風險投資者)討論他們對學習科學的合作關係。

國際聯手 呼之欲出

看來美國NSF不只是埋頭做研究,也運用自己的科學權威,做了積極的推動作用。這個聯盟,還在會議前一天,在Dan的家組織了一個晚宴,小範圍研究如何發揮學習科學的現狀和潛在作用。

會議有一個環節,專門研究學習科學與教育政策的關係。筆者提出,美國的游說概念,應該運用於學習科學。這就包括要有鮮明的說法、動人的表述、感人的例子、縝密的策略、廣泛的聯盟(包括教育學術界本身),當然還需要有一個領軍的核心。

林姒祥還做了不少國際推動的工作。她特意在歐洲、巴西、澳洲耽了不少時間,幫助他們發展學習科學。這次會議的主題報告,就是巴西科學家介紹他們研究貧窮對兒童腦部發展的影響,引起很多討論;也呼應了全球對教育公平的關注。

巴西這次來了一個十個人的代表團。2013年,香港大學與華東師範大學在上海合辦了一個學習科學的國際會議,林姒祥便特意邀請了一位巴西代表,並且親身在巴西耽了三個月。巴西組成了一個涵蓋全國學習科學研究工作者的非政府網絡,研究、教學、決策三者的互動,堪作楷模。會議中,不少聲音希望有一個國際網絡,或者是網絡之間的網絡。國際之間的互動,可以推動各國內部的發展。

一直以來,NSF對香港頗為看重,其中一個原因,是我們在2010年別開生面召開了一個只有20人的國際會議,一半是全球領先的學習科學研究者,另一半是國際機構(OECD、UNESO、UNICEF、歐盟……)的教育部門代表,第一次把學習科學放上了國際議程。但是更重要的原因是,因為香港上一次的教育改革,非常鮮明地把學生學習放在政策考慮的中心,這卻是全球嚮往的教育發展方向,這也是OECD看重香港的原因。香港本身要是看不清這個優勢,也許很容易就會前功盡廢。

中國國家科學基金(NSFC)也首次派出代表團,探討與美國NSF及其他研究機構的合作。看來中國政府在學習科學方面也有所期待。中國有龐大而健全的教研機制,尤其是中小學、幼兒園,教師在前線教學的專業研究,舉世無雙,要是配上學習科學的基礎研究,中國教育發展一定會有難以想像的飛躍。

原刊於《信報》,本社獲作者授權轉載。

程介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