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OVID-19從襲擊武漢到成為全球大流行的瘟疫，僅僅是三個月的時間。這三個月，很多朋友和我一樣，看手機和看新聞的時間愈來愈多。百味心態不停轉換：緊張、擔心、煩躁、恐慌、慶幸、祝福，並一起期待這個二戰以來最大的人類災難早日結束。
不過，當你看手機的各種新聞和信息時，有沒有想過，這些通過無線電（「00後」們聽說過這個詞嗎？）傳到眼前的信息，其實沒有一條是你親眼所見。換言之，它們可能都是假的，儘管事實並非如此。中國有句老話叫「眼見為實，耳聽為虛」。
如果你和我一樣，現在在家裏上班，能眼見為實的，並不是那些讓你心態百味的內容。讓你激動或不安的往往是發生在千里之外的人和事：從武漢到紐約，從意大利到印度，從BBC評論中國「口罩外交」到自媒體批評瑞幸公司「元氣滿滿的無恥」。
判斷事實 愈來愈難
雖然不是人人都介意看到的東西的真偽，可我非常介意。作為一個學者，我堅信任何真知都需要建立在事實和嚴格的邏輯推理之上。然而，當今通過手機和電腦看到的世界，判斷什麼是事實確實是愈來愈難了。首先，我們不可能親自去確認每個我們關心的事實，因此必須依賴傳媒或者其他中間渠道。
那麼，你依賴的中間渠道又是誰呢？在香港的我，每天可以看香港TVB（中間偏左）、香港有線電視（中間偏右）、鳳凰衛視（總部在北京的「香港電視台」）、BBC、CNN、新浪網、財新網、澎湃新聞等，還有幾十個選擇，包括台灣的、日本的、甚至印度的、法國的。
嚴格地說，在網上，只要我看得懂的，人家又想讓你看的，都能看到。所以，在沒有可能每條消息都去自己確認的情況下，必須信任某些你可以選擇的渠道和傳媒，或者微信群裏的網友。
CNN有一句廣告詞：”Facts first”（事實第一），它能不能做到我不確定。但我能確定的是，在絕大多數情況下該台播放的都是自己記者採訪的新聞。所以，當我在同一時段看不同新聞台對同一個事件的報道時，每個台的內容都不同。這很重要，因為它們客觀上幫助我從多渠道或者多角度比對我不可能親眼見到的真相。
同理，如果新浪和網易的首頁有哪一條與對方的不同，我會有興趣了解一下，可惜這種情況太少，因為大多數可以登上首頁的新聞甚至新聞題目，都不是他們自己寫的，而是出自同一個新聞源。這讓人們需要找其他渠道確認一條新聞的真偽。
在沒有電腦和手機的1960-70年代，全國人民每天接收國家和世界大事，就是晚上8點的新聞廣播。當時的我從來沒有質疑過任何一條新聞。現在想起，除了主觀上不懂獨立思考，客觀上也有原因，就是一條與官媒不一致的「小道消息」要靠人傳人，可比今天病毒人傳人難多了。
轉播翻譯 易做手腳
這次抗疫中關於「吹哨人」和「發哨人」在網絡中引起的軒然大波，恰恰說明，社會已經不能容忍那些關鍵的真相只為少數人知道的局面。但即使信息的透明度提高，你我仍然可能難以確認哪些是事實。
這世界有愈來愈多的譁眾取寵的假新聞出現，比如英女王測出陽性和特朗普已經住院治療之驚詫類；還有陰謀論，比如美國政府要國民回國，目的是要發動世界大戰云云。對於這種「顯性」的假，有些常識或者邏輯思維就可以識破，或者隨時間推移就會自動打臉。
但是，還有一類需要特別小心的：在轉播或者翻譯消息和觀點時做了手腳。這種情況，我在香港去年「黑衣運動」中見得多了，香港的警察常常因此做了手腳的新聞而背鍋。很遺憾，在目前夾雜在世界抗疫大潮中也有很多被各種傳媒做了手腳的「XXX說了XXX」的新聞。
最近某重要官媒發了一條消息，說美國一家著名傳媒發文說「中國做對了！」我多事，因為覺得這個雖然通常中立但並不親中的美國傳媒似乎不會說這種話，於是查了一下原文，是：「中國在這件事上做對了」。雖說只是刪去了四個字，但對於一般不可能去查看原文的讀者，卻客觀上讓他們以為今日美國主流傳媒是認同中國的。
這麼做表面上似乎讓中國人漲了志氣，其實對理解和改善中美關係有害無利，因為受到隱形挪揄的是中國受眾，原文的讀者並不知道。
信息落差 壞處隱蔽
在信息爆炸的世界，人為製造這種「信息差」所造成的負面效果是相對隱蔽的。例如，在最近著名美國節目主持人「崔娃」的採訪中，比爾蓋茨沒有把中國列為發展中國家，這讓不少網友感到意外，甚至驚喜。
其實，大約10年前，無論從經濟發展水平的數據上看，還是國際對中國的整體看法，都已經不再把中國當作發展中國家看待。這也是國際貿易和中美貿易戰中關於中國應該以什麼「身份」受到什麼待遇的關鍵問題。
長期堅持宣傳我國是一個發展中國家，結果就是國內民眾無法理解在國際舞台世界我國政府需要做出的一些調整，更不理解為什麼世界上愈來愈多的國家對中國的看法與我們自己的看法相左。這種隱形的「信息差」造成的傷害時間比較長。比如，我是到1985年才知道朝鮮戰爭是金日成發動的。雖然我依然非常喜歡《我的祖國》的曲調和真摯的愛國情懷，但對於幾十萬志願軍犧牲在那裏，感到了另一種悲痛。
兩個辦法 避免受騙
在世界信息網絡如此發達，信息傳播如此全球化的今天，我希望我們的社會包容度愈來愈大，傳媒愈來愈自重，愈來愈認真地將真實的信息傳達給我們，而不是「帶節奏」。但不能不遺憾地看到仍然有很多人被各種假新聞和「信息差」誤導。這情況並不因為一個國家更發達而改變，英國出現因為相信5G技術會傳播新冠狀病毒而燒毀信號塔的事情就是一個例子。
我們恐怕永遠無法得知，造這種謠的人是誰和他們的動機。因為這個世界有太多的人，太多的原因，不知不覺或者刻意要誤導我們。大概只有兩個辦法可以避免上當受騙：一個是回到「眼見為實，耳聽為虛」的狀態，扔掉智能手機和電腦電視；另一個是對你在意的事情，較真兒地確認一下。
當然，「較真兒」到什麼程度，不光看你，還得看環境。寫到這裏的時候，我的手機響了，那頭的錄音對我說：「您的中移動賬號因為違規操作將被停機，請立刻致電……」。這個容易，因為我並沒有中移動賬號。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