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師眼中的巨匠:徐悲鴻《群馬圖》的真蹟證言

畫壇巨匠徐悲鴻先生擅長畫馬,所畫之馬由一匹至數匹不等,由於畫風自樹一格,一看便知是悲鴻先生之作。馬匹在他妙筆之下,栩栩如生,靜則俯首休歇,動則疾步奔馳,鬃毛飄逸,形神俱備的意態,猶如馬躣出圖,絕非凡筆能及。

一代畫壇巨匠

 
畫壇巨匠徐悲鴻先生擅長畫馬,所畫之馬由一匹至數匹不等,由於畫風自樹一格,一看便知是悲鴻先生之作,在國際拍賣的市場上,幾乎可以馬匹之數來含量其客觀的市場價值。馬匹在他妙筆之下,栩栩如生,靜則俯首休歇,動則疾步奔馳,鬃毛飄逸,形神俱備的意態,猶如馬躍出圖,絕非凡筆能及。
 
香港古月堂藏徐悲鴻先生《群馬圖》(參閱附圖一),因有為數九匹馬之眾,常以《九駿圖》稱之。圖首「群馬圖」三大字之後續有小字「徐悲鴻先生九馬圖真跡」,時間為「歲次己卯夏」,特記「八十五叟龢溪仁愷拜觀並題」。
 
題字者是赫赫有名的書畫大師楊仁愷(1915-2008),他是中國現代有數的書畫鑒賞大師、書法大家和博物館學家。楊出生於四川廣安岳池縣的書香世家,父親為岳池商會會長。少時因酷愛歷史,喜書法繪畫,逐漸進入中國書畫藝術的殿堂。八十年代初期,他與著名書畫家謝稚柳、啟功等人共同擔任全國書畫巡迴鑒定專家小組成員,對國家的館藏書畫廣泛涉獵,奠定了中國繪畫書法的編纂的圖目工作。楊仁愷即以宋代蜀地四川廣安岳池「龢溪」之故,終生以「龢溪人士」、「龢溪遺民」或「龢溪仁愷」自署。故上記之「龢溪仁愷」出處有徵,他必定在觀賞了悲鴻繪畫以後書此墨寶,由落墨至枯乾處往往一筆而就,其暢快淋漓,對徐馬賞心悅目的程度可知。
 
 
楊仁愷題字之後,九馬草上奔馳之勢隨即展現眼前,徐悲鴻以黃綠淡色敷設遼原,襯以米白畫紙,馬蹄下嫩草勃發,立體浮現於近處。各馬或黑中帶白,或白中微黑,或偏棕色,或棕色帶白,各自奔前而偶爾顧後,前腿伸張而後腿收束,形成連綿不絕的走馬動感。從遠近的結構布局觀之,群馬競跑鬆而不散,層次焦點分明,充分展示馬匹之速度與距離。不難想像當日悲鴻先生畫馬,眾人歎為觀止的情景,畫畢此畫,再自書「南煊道長惠教,卅二年大暑于重慶悲鴻」,以表達贈畫心意。
 
南煊道長是40年代初青城山的道士,徐悲鸿此畫以外,今尚有一幅1944年張大千所繪畫(2008年保利,四海翰墨緣亞洲華人藏中國書畫作品專場),上面亦題「南煊羽士清正、大千真逸」,附「張爰之印、大千、却吹長笛過青城」等印文。當知南煊羽士,與南煊道長同屬一人,長居於四川青城山。道教中人以羽化升仙為修練的理想,「羽士」便是對他們的一種尊稱,南煊羽士「清正」如同用於清修道長身上「雅正」的恭稱。
 

動盪時代的重要明證

 
1943-1944年間,徐悲鴻、張大千、傅抱石、關山月等畫人因戰事遷重慶,嘗赴四川道教青城山覽景寫生,抒發胸中之幽情。如徐悲鴻、張大千等人就在此時與南煊道長知遇,彼此接待而以畫相贈,可謂動蕩時代的重要明證。據史料所載,1943年7月,隨中央大學遷至重慶的徐悲鴻帶領學生到青城山寫生,便先後創作了《國殤》、《湘夫人》、《山鬼》等國畫,並《大銀杏樹》、《青城道中》等油畫,同時繪製了《紫氣東來》、《奔馬圖》等送給青城山道士易心瑩等人,可知此《群馬圖》亦為其時系列之作。
 
筆者相信,《群馬圖》的原型本以徐悲鴻所畫的九駿,以及親書南煊道長惠教之下款為主。因寫生於青城山,此畫最初贈予青城山南煊道士,在四川流傳了一段時日。1999年的夏天(己卯夏),此畫作在畫界中重新受到重視,由四川輾轉流入廣州,受其時已屆85歲高齡的四川書畫大家楊仁愷特別嘉許,確定為徐之精品,正式為它命名。繼楊之後,蘇庚春又寫上「錦繡前程,馬到成功」的題跋,且書「徐悲鴻大師真迹精幀,博陵蘇庚春拜觀,並題於羊城之犂春屋」。蘇庚春(1924-2001年),河北深縣人,自少協助父親經營字畫行「貞古齋」,1961年調廣東省博物館工作,1981年於廣東省文物管理委員會從事書畫鑒定,1983年起受聘為國家文物鑒定委員會委員,與楊仁愷同為我國前列的書畫鑒定家和書法家。他的書法,初宗鍾繇、王羲之,後學虞世南,行草尤喜趙孟頫、王寵,從題跋中略可見到此間書法的痕跡。
 
蘇庚春之後,復有關山月的題跋。繼新一代嶺南畫派陳樹人丶高劍父、高奇峰之後,40年代初第二代傳人紛紛學有所成,嶄露頭角,而關山月即為當中一例。畫跋以唐詩「向前敲瘦骨,猶自帶銅聲」為題,並寫「唐李賀馬詩題,徐悲鴻大師九駿圖長卷精品真蹟,關山月資記之」。所謂資記,就是提出佐證以資紀錄的意思,關山月在學緣上緊隨眾師,對於前輩活動和真蹎瞭如指掌。1933年,他畢業於廣州市立師範學校,1935年受到高劍父賞識,進入「春睡畫院」習畫,成為高氏的入室弟子。1939年,關山月在澳門舉辦「抗戰畫展」,1940-1942年,又北上曲江、桂林、貴陽、成都、重慶,推動寫生創作與個人畫展。
 
資料顯示,1943年3月,敦煌莫高窟收歸國有,計劃翌年成立敦煌藝術研究所,是年初夏關山月婉辭重慶國立藝專教授之聘,與趙望雲、張振鐸及夫人李小平同行,沿河西走廊到敦煌觀摩研究古代佛教藝術。1946年,關山月始回粵任教於高劍父創辦的廣州南中美術院,翌年與高劍父、陳樹人、趙少昂、黎葛民、楊善深在廣東省民眾教育館舉行畫展。是夏,且到南洋旅行寫生,到過曼谷、清邁、檳城、吉隆坡和新加坡,於當地舉行個人作品展,漸次蜚聲中外。
 
除關山月題跋以外,還有江蘇畫院書畫専家黃界輝的跋文為《九駿圖》殿後,他寫「悲鴻大師畫群馬圖,形神生動,筆墨精練,極為可寶」,署有「一九九九年三月,黃界輝八十又九」,可知是跋乃89歲的黃界輝在千禧年前加於徐畫的尾末。是年,畫人必有一番雅集,對徐馬提出高論,並在和議聲中,齊為此作留下翰墨,總結鑒畫的心得。經歷了中國世紀滄桑的畫壇巨擘們,娓娓道出此《群馬圖》為經典畫作中的經典,足見近現代畫人對徐悲鴻「九駿圖」真蹟的高度重視。
 
它的故事並未完結,一段小插曲發生在2016年初,筆者籌辦古月堂首次的作品展覽,邀請了珠海博物館館長李荊林教授蒞臨觀畫(參閱圖二)。作為悲鴻先生遺霜廖靜文的誼子,看見此畫以後特具感情,給予高度的肯定,名家賞畫的盛會相信也會延續下去。
 
(圖二)左一是謝烱全博士,左二是李荊林館長,左三是筆者。
(圖二)左一是謝烱全博士,左二是李荊林館長,左三是筆者。
 
(圖片由作者提供)

趙雨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