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學期快要完結的一兩個星期,大學裏的年輕人漸漸變得萎靡不振,眼睛下面一團污氣,做起事來烏龍百出,遲到缺課不在話下,偶然更有忽然暈倒,或失憶、失常的;較常見的是胃痛和頭痛。我在大學工作快要30年;同學之所以如此,原因不外幾個。
學期末的各種死線
第一,課程的時間結構先天不足。我們大學每學期共有13授課周。首一、二周叫做選修/退休期,此時學生穿插於不同的選修科目,來來往往、進進出出,到處尋找合心意的老師,但最重要的是把自己的時間表搞好,希望每周至少有一天不用上學。這兩個星期裏,教授們都不敢教最重要的東西,因此,真正的授課由第三周才開始。那麼說,不到第四、第五周,又怎能布置功課呢?第一個作業未發還,又怎好做第二個呢?很自然地,個人作業、口頭報告和各種測驗都自然「沉澱」到學期的最後幾周。如果同學不懂得在學期初就好好計劃自己的時間,此時一定會給各種死線重重捆綁、連連逼迫,以致不斷熬夜,不斷感冒,更把感冒不斷互相傳染。
多重角色 分身不暇
第二,同學大都不懂得做時間管理。開學時,他們不曾料到的事情很多,包括上莊(做學生會、系會、學會的幹事),多做一份兼工,突然談起戀愛來(或一夜情變),「少數怕長計」的糖水活動,酒逢知己的「吹水」聊天,考驗你對舍堂忠誠的百般文武比賽,不可不看的 Champ fights⋯⋯凡此種種,都很美好。但是,若論其所花之時間,真是一樣都嫌太多了,何況有些人同時要應付幾項?
別忘了,學生的基本責任是讀書呢!港大同學有「搏盡,無悔」之口號,張大春也說讀大學就是要喝酒和高談闊論(《尋人啟事·鬍子》),我們大學的孩子則喜歡辯論、跳舞、演戲。身為過來人,我對這些活動當然是支持的,可是,假如我當年更懂得珍惜自己的身體,這一切的終極意義必更能提升。簡單說,我們在有限的時間內絕不能「東成西就,左右逢源」,除了讀書,我們必須慎重選擇自己最想做的事,然後投入地、努力地做;別的呢,可以不管的就不管。
我常問班上的同學:有沒有「寫」記事本?有沒有「看」記事本,用了多少個「角色」來編排活動?一般來說,大家都「寫」記事本,但止於「記」事,「記」下了,就以為自己一定應付得來。很少人會用面積大一點的本子,於是無法對一、兩個月內的事一目了然,從死線「往回走」地計算時間。許多人抄下日子,就不再翻查記事本了。能夠意識到自己在大學、朋友、家庭各種關係裏面所擔當的角色,並用盡所有角色來安排日程的同學更幾乎沒有——忽然接到父母通知:伯公生辰要去參加壽宴,姨母一家回港小住且要佔用你的房間等事,經常發生,若不幸剛好遇上一兩個測驗,你怎麼辦?我建議同學先行寬鬆計算自己每一項工作要用多少時間,再留下一點「緩衝區」;這樣的話,大家都會活得好一點。
語文基礎不足 怯於表達自我
第三,今天大學生的平均語言能力比以前的差。語言能力不夠好,讀一份參考資料,可能要多用兩、三倍的時間來查字典辭書;寫一篇評論,要多費很多心力才能完成。以前我的同輩在一、兩天之內寫(真的是在原稿紙上「寫」)幾千字的 essay 一點困難都沒有。現在,畢業論文才萬多字呢。同學經過幾年的公開試訓練,就好像年年考琴試的小孩,彈來彈去幾個曲子,表面彈得很好,其實既不懂得欣賞音樂,也不十分會彈琴。我常常勸學生組織讀書小組,五六人一組,分工把參考資料的生詞查考出來,每人「超級」熟習其中一部分,然後互相教導;省下來的時間,多看點課外書。
第四,同學很少敢於說「不」。有些人不敢說,是因為怕得罪人,怕自己沒法「埋堆」;有些是因為責任感太強,眼看隊伍裏有人只說不做事,怕亂了大局,就替對方出手;有些是「好人」過甚,且害怕失去「好人」的形象。我有些學生差不多用最低工資為街坊(媽媽的朋友之類)打工,結果弄出一身病痛。其實一學會說「不」,整個人就輕鬆了。我們不為別人的看法而活,年輕人務必記住這一點,否則浪費人生。
大學時光珍貴 兼職可免則免
第五,不少同學太想在讀大學的時候多兼職、多賺點錢。我常告誡同學,若非必要,不要為小孩子補習或到處打工。大學時光珍貴,要用最好的精神來享受。當然,假如家裏真的很拮据,年輕人自當與父母一同努力。苟真如此,最好以學業為重,不要上莊或參加要求極高的活動(例如劇社)。如果父母體諒,而且能力足以支援孩子的話,應盡量支援,讓他們享受大學裏的時光。
我最心痛的是大學幾年會把好端端的一個少年人變成一個病懨懨的畢業生。但我仍堅信:讀大學是美好的事。我建議大學的通識科教學生管理時間,讓校園裏眾多的夢遊者醒過來、讓隱藏的焦慮症患者不藥而癒。
原文刊於《星島日報》,獲作者授權轉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