夢裏周莊：談吳冠中畫的寫實與抽象

 

吳冠中作品有價有市，2010胡潤藝術榜上，即以2.2億元排名第二。當中又以所畫《周莊》，堪稱一絕，最近此作在拍賣此場上，便以高價成交。撇除市場的人為炒作因素，藏品若非具備精深的藝術元素，要創造拍賣神話殊非易事。周莊作品到底憑藉甚麼可以借勢而上，我們若觀察吳冠中的藝術創作歷程，當可發掘當中的潛藏價值。

 

 

吳冠中 (1919-2010)，筆名「荼」，1919年出生於江蘇省宜興縣。1942年畢業於國立藝術專科學校，1946年考取教育部公費留學，1947年到巴黎國立高級美術學校，隨蘇沸爾學校學習西洋美術史。1950年秋，吳冠中返國，先後任教於中央美術學院、清華大學建築系、北京藝術學院、中央工藝美術學院。曾任中央工藝美術學院教授、中國美術家協會常務理事、全國政協委員等職。曾出版《吳冠中畫  北國風光集》、《吳冠中油畫寫生》、《吳冠中素描、色彩畫選》、《吳冠中中國畫選輯》、《東尋西找集》、《風筝不斷線》、《天南地北》、《誰家粉本》、《吳冠中散文選》等。他的油畫代表作當推《長江三峽》、《魯迅的故鄉》，而中國畫方面則以《春雪》、《獅子林》、《長城》諸作至為膾炙人囗。

 

 

對於一個敢於説話，經跨各種政治運動，終生無悔於個人藝術創作理念的大師來說，畫的意象最能代表自己的聲音，大有不平則鳴的文藝性格。2009年夏，吳冠中把新近之作《休閒》、《幻影》、《夢醒》和《巢》（參閱附圖一《休閒》），捐贈給香港文化及康樂事務署，以後諸作成為港人熟悉吳氏作品的最佳捷徑。

 

 

四畫的風格相當統一，主要就是抽象面的一套組合，透過粗幼曲線和直線、大小不同的色彩圓點，布置了整個畫面。觀者看這些看似不規範的圓點和雜亂的線堆，很容易墮進失去焦點的浮動世界，正是作者心意的一部分。各種深淺遠近的色點，可理解為往復流動的人跡，可化為往中心處結聚的昆蟲巢穴，也可以是游走於腦海，那半夢半醒的零星思緒。它們在複雜的線團下穿梭組織，或聚或散，形成往外拓闊和向內局限的空間感，成功營造虛實相夾的層次效果。

 

 

這些畫作不是偶然，吳冠中曾這様説過：「整個社會都浮躁，刊物、報紙、書籍，打開看看，面目皆是浮躁；畫廊濟濟，展覽密集，與其説這是文化繁榮，不如說是為爭飯碗而標新立異，譁眾唬人，與有感而發的藝術創作之樸素心靈不可同日而語。」聽起來有點駭人聽聞，但對忠誠地把生活體驗化成藝術表達的九旬老人而言，絕對是發乎情理，在畫面構思上看到時代的呼喚。

 

事實上，由上世紀70、80、年代開始，吳冠中努力把各種錯綜的觀察現象，簡單以點、線、面來處理，得出畫藝的突破靈感，也是他由寫實到抽象的重要歷程。從古月堂收藏吳冠中早期的素描畫作來看（參閱附圖二），跡近周莊的小橋、流水、人家的寫實題材，本來就是他的畫作強項。他用一絲不苟的線條，如實地刻劃延綿的巷弄、鱗萃比櫛的簷蓬，以及那由遠而近的山景、樹景和河景。連紋理粗幼有序的土牆、石隙、磚砌，都逼真地挪移到畫作之上，儼然是不折不扣的寫真。

 

 

 

對吳氏而言，江南水鄉既代表江浙家鄉，也是對紹興出身的文學家魯迅一種地緣仰慕。從實而虛的繪畫嘗試，漸見於他的後期作品。例如《周莊》所畫（參閱附圖三），已屬寥寥數筆，敷彩淡薄之作，內中巧妙地把天空、牆壁和水色分層處理，灰白的外牆頓時變成了空間虛景，與天海完美融合，眼前只保留小橋的實景，令觀者悠然產生無限的遐想。

 

 

 

吳氏畫作虛實相應的效果，獲得藝術市場高度認同，成交價格也愈形進取。2016年保利香港春拍，吳冠中《周莊》以2.36億港元成交，創下他單幅價的紀錄。若以他的寫實素描和抽象畫，歸類為大眾看得懂與看不懂的作品，則作者這種繪畫過渡，無疑已把視覺理念昇華至感觀理念。就像他所闡釋的風箏牽線理論、傳統筆墨等於零的説法，我們固然無法全然掌握箇中宏旨，只有藉吳氏的讀白，約略了解他的藝術境界。惟無論寫實抑或抽象，吳冠中一生忠於創作信念，追求藝術極致的靈感，當離不開其識於微時的周莊印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