聯合國教科文組織屬下有一個APCEIU(Asia-Pacific Centre of Education for International Understanding),專門研究國際的互相了解,中心設在南韓首爾,平常合作不少。原來以為只是一個小小的中心而已,到了才知道原來是一幢獨立大樓;中心有30名全職員工,另外有30名兼職員工,舉行的活動繁多。
這次參加的是一個諮詢會,討論一份國際公民身份教育的《指引》草稿。參加的是10位來自各地的有關專家和學者,有南韓、日本、泰國、菲律賓、印度,還有來自非洲和南美的專家。
草稿包括兩大部分:概念和政策。概念部分又分為4個子部分;政策部分則分為5個子部分。在全球徵求了100多位專家的意見,收到超過500項提議。這裏暫且不去討論《指引》草稿的細節,但是一整天的討論,卻帶出了許多頗有意思的論題。
全球公民(global citizen)的概念,大概是與全球化(globalization)一起出現的;或者說,是在全球化成為一個概念以後,才出現的。有了全球公民,才有全球公民身份(global citizenship),於是有了全球公民身份教育,簡稱GCED(也有稱為GCE)。
全球概念 毀譽參半
現在這個時候提出GCED,應該有時代觀念。提出來的要點,須要考慮全球各地的社會形態。比如說,全球化,要是20年前,可以說是一個清新的、令人振奮的、理所當然的、中性的、誰都可以理直氣壯提出來的概念。今天,全球化不再是毫無爭議的話題。人們仍然會中性地討論全球化──通訊、交通、運輸……;也會正面地討論因此而產生的科學、技術、生產的跨國流通,促進全球的現代化,以及跨文化的交流、溝通、了解……期望因此會增進國際的和諧、和平。
不過,尤其是最近的10年左右,也出現愈來愈多的負面討論。其中的關鍵是,由於市場的全球化,並沒有自然而然地帶動全球的經濟發展,反而加強了全球的不均狀態;跨國公司的盈餘不斷增長,但發展中國家的貧困狀態並沒有改善,而國家之間的貧富懸殊有增無已。
也有人會認為,全球性氣候的惡性變化、傳染病的迅速傳播、經濟危機的全球牽動……都是全球化惹的禍。當然也有幾十年前一開始就有的反對聲音,而且近年有逐漸加強的趨勢──全球化其實是在傳播西方國家工業國家的消費模式、生活方式、基本價值、社會文化──認為全球化是西方文化腐蝕本地文化的過程。
所以在許多有關的國際會議(例如WTO)場所,往往會有國際組織或者民眾的示威。
在這種情形下,提出全球公民,就會遇到很不一樣、甚至相反的反應。弄得不好,有些人很容易把全球公民聯想到全球化,覺得是助長了全球化的惡性趨勢,遑論全球公民身份、全球公民身份教育。
政策倡議 誰是讀者
當然,UNESCO這份全球公民身份教育草稿,裏面有許多積極的觀點,其實也是針對上述那些全球性的惡性趨勢。比如說,裏面提出廣義的和平,就認為雖然戰爭仍然是一個國際關注的問題,但是和平不應該狹義地理解成為沒有戰爭,而應該包含廣義的反對暴力,而暴力的概念,應該包括街頭暴力、恐怖襲擊、校園欺凌(bullying)、網上欺凌等等(UNESCO剛草擬一份《防止暴力教育》的文件,順提),比如說,國際了解(international understanding)就包括跨國界、跨文化、跨信仰的互相了解。都是很有積極的新意。
如何讓這些積極的元素能夠被接受、被採用,就需要足夠的策略,在文件裏面,需要照顧不同讀者的心態。比如說,在一些國度,全球化還是一個完全正面的概念(例如中國),這份文件就容易給接受。在另外一些國度,民間有強烈的反對或者批判全球化的組織,政府或者是同樣質疑全球化,有或者是因為反對勢力而投鼠忌器,這樣的文件就很難被接受。
諮詢會討論的另一個議題是,誰會是這份文件的主要讀者對象?在座的幾乎一致認為,這是一個關鍵,否則這份文件的前途必然是束之高閣。這就牽涉到文件的編排設計──文件一定要有一個醒目的標題,表達文件的目的與性質。文件必須表達一種迎接未來的氣息,應該是明天的全球公民,而不是純粹為了解決目前的危機。文件一定要有大概一頁紙的宣示(說法──statement),好讓公務繁忙的高官可以以極短的時間一目了然。文件一定要有長短兩個版本,各有各的閱讀對象。
大家也談到,文件應該提議把全球公民身份教育成為全社會關注的事情,因為裏面牽涉到的,不是片面零碎的知識,而是社會整體的文化與前途。最佳的景象是,有總統或總理的首肯和庇蔭,有教育部的全面策劃和統籌,有其他政府部門的誠意配合,有全社會的踴躍配合。
教育概念 更新不絕
這種理想境界也許不容易達臻,但是起碼文件須要提出這個願景。不過,大家也一致認為,最關鍵的是,要有一位領軍人物(champion)。這位領軍可以是政府的人物,也很可能是一位民間德高望重的倡議者(advocate)。
今天的社會,要一項政策成功,就需要上述的那些條件,理論上缺一不行。但是在現實世界真正能夠入戲做到如此的,也許是鳳毛麟角。假如要寫一本現代的政策落實(implementation)的書,就一定會有上述的內容。可惜的是,很多地方政策往往停留在設計階段,以為設計完美,就自然會帶來完美的落實。
諮詢會的成員又注意到,文件把教育的過程仍然歸到學校、課程、課本、教學、測評,而又把落實的過程以成果(outcome)評估為終結。看來草稿沒有照顧到教學前線的變化,也沒有注意到教育前沿的一些根本變化。例如,課程的定義已經不是限於課程大綱,也不是以學習內容作為主線索。因此,課本的作用也起了很大的變化,教師需要的是豐裕的學習資源——全球性的學習更是如此──而不是局限於課本。
教學因而正在逐漸轉向學生主動學習;而學習的場所,也逐步超越學校的校園,像GCED這類屬於情感和思想性的學習,尤其需要校園以外的經歷。此類學習的測評,更是不可能靠紙筆答卷,而要學生在集體創作中運用知識。等等。
世界在變,教育也在變。全球公民身份教育既然是面向未來的學習,更加必須掌握時代的脈搏,也掌握教育發展的趨勢,否則只會用過時的概念和方法,來實現一個面向未來的教育範疇。
原刊於《信報》,本社獲作者授權轉載。
!doctype>