評關迺忠功過,尚待商榷
論關迺忠功過,作者先引用一則關氏的言論:「香港音樂和文化的傳統,就是五光十色,不拘一格,既可吸收中國悠久的文化,也可借鑒世界,因着自由的氣氛,才造成香港音樂蓬勃發展與香港中樂團的成就。」(155頁)。繼而以「外界回應」來質疑關氏的觀點,指關氏將自身置於中國人之外,置於傳統之外,只是吸收和借鑒傳統,站在中國以外的立場對待中樂,不從文化的意義上去發展中樂團。說法大可商榷。作者在註釋中引用了自己在《信報》發表的一篇文章,指為「外界回應」,這種註釋已有體例不純之嫌(尚有引用一些耳目口傳,未經公開發表的言論和資料,都容易牴觸論文的體例);對關氏的質疑是否中肯也有討論之餘地。作者所謂「從文化的意義上去發展中樂團」,意思含糊,也欠解釋。須知文化與時並進,推陳出新才見文化的活力,世界上沒有一種固守的文化能活出生命。如何在守成與創新之間劃出界線也是大學問。既然作者對近年閰惠昌治下的「港中」以趨時的態度發展樂團不置一否,為什麼對關迺忠的「吸收」、「借鑒」世界,反應會如此激烈?文化部英若誠對關氏治下的「港中」以國外樂團身份而取得好成績表示肯定,平情而論,不應視為官場客套語。港澳辦主任姬鵬飛也認為香港這個摩登社會能出一隊優秀的中樂團,是意想不到的。說法也非浮滑虛妄,可惜作者的結論是:「姬氏對香港並無全面而真實的了解。」
評論石信之、陳燮陽的荒政,作者能具體指出石、陳兩位西洋管弦樂團指揮不熟悉民樂淵源,駕馭不了中樂隊的專業樂師,以致釀出樂團的種種風波,均是有理有據,立論諍諍。反觀對夏飛雲借病請辭的背後原因,作者只以「因人、因事等原因………,沒有發揮其音樂才華」含混其詞,未有把筆鋒指樂壇背後興風作浪的敗德惡行,委實耐人尋味。夏飛雲被譽為民樂指揮專家中的專家,嫻熟民樂腔律韻情,最終受制於什麼「人」,什麼「事」而心灰意冷,解甲歸田,歷史真相肯定是讀者有興趣追尋的。
崇閰政蹟,避談交響化陰魂
至於談論現任總監閰惠昌一節,首段起句為「1997年6月,正值指揮事業高峰期的指揮家閰…………就任香港中樂團總監一職」。如此厚譽是否中肯,見仁見智。固然,閰氏在履職「港中」之前曾任北京中央民族樂團指揮八年,又客席於台灣高雄市實驗國樂團,指揮經驗無可置疑,可惜期間位居人下,局限制肘,猶明珠溺於滄海,未見光芒,難言事業高峰。客觀而言,閰氏指揮事業的真正高峰期應該稍向後推,在出任「港中」音樂總監之後,其才華與個人風格方頭角崢嶸,綻放輝煌。把未央視為日正,時間上未算恰當。至於「港中」在閰總監治下逐步發展為7、80人的大型樂隊,如何與作者所推崇的線形思維,重視音腔的民族風格互相配合而得以發揚,作者卻未及闡明。有關公司化對「港中」帶來的根本性變化和影響,作者只輕帶過,著墨不多。
以春秋史筆,揭音樂節之毒瘡
下篇論香港校際音樂節一章,資料豐富,敍述清晰。由協會誕生、歷年的興革,以至歷屆選曲、參賽隊目與編制、引入專業評判等等,有關資料兼收並蓄,音樂節茁壯成長的可喜現象早已不言而喻,色彩紛陳。此外也點提了若干具代表性的本地和出訪外國的音樂活動,進一步確認音樂節蓬勃發展的步伐在不斷向前邁進。音樂節得以迅速發展的原因,1998年1月教署成立優質教育基金,促成不少中、小學發展中樂隊,實際上起了一個推波助瀾的動力,作者在分析時似乎忽略了這個重要的因素。這一篇章中,筆者最為欣賞的,是作者敢於揭露音樂節的黑幕,內地評判與本地音樂節委員互通款曲,黑箱作業,操控賽果,令音樂節的聲譽蒙受極大損害。至於在制度上出現的弊病,例如音樂節委員參與甄選音樂家出任評判,同時也任參賽樂隊指揮,出現利益上的衝突,而管理階層竟視若無睹,腐敗風氣延禍至今,未克稍止。作者在《史稿》一書只暴露現象,對背後的不健全制度卻未予詬詈。
第四章論香港學校體制內外的中國音樂教育,猶如一筆編排工整的流水賬,資料只從各小節的註腳中已經看到作者在搜集材料的工作上,付上了如何巨大的心力。當然,在比較大專學府在中國音樂教育的貢獻上,著墨最多的是中文大學、浸會大學、演藝學院這三所設有較全面的中國音樂課程的專上學院,亦是適當的。
校對粗疏,美中不足
在編輯校對上,此書出現不少植字上的錯誤,估計是因為電腦在繁簡體互換的不銜接所致。顯著的例子有:「占」領、「其」間、「論」(淪)為、師「范」、「干」(幹)部、名列前「矛」(茅)、返「迴」(回)、稱「贊」(讚)、「籍」(藉)著、精「致」(緻)、陽關三「迭」(疊)、「游」(遊)戲、洶「涌」(湧)、「復」(複)雜、「鐘」(鍾)愛、急「遽」(劇)變化、報「導」(道)等等,不一而足。
校對失誤是一般書刊常見的現象,不宜深責;但是史書對錯別字的精準卻有較嚴格的要求,尤其是在時、地、人以及有關的專用名詞上,都應該盡力確保在紀錄和書寫上不出錯,才能把歷史材料紀錄無誤。此書在校對上的毛病比較普遍,隨手翻看,例子有:頁299《唐音癸籤》不宜以簡體字《唐音癸「簽」》代之;《冥音錄》記有箏曲《晉城仙》誤作「晉域曲」、《迎君樂》漏寫一字成《君樂》;五聲中的「徵」音不能用簡體「征」代之(「征」更有誤導錯音之嫌);香港電台誤為香港電「谷」;紀大維與紀戴維因為校對之誤變成兩個人;霍世潔誤為霍士潔。類似的校對失誤,亦屢見不鮮。
品題名師作家,取捨兩難
第五章屢列香港中樂演奏家,這本身就是一份苦差。幾乎可以肯定地說,由任何人選列名單,總會掛萬漏一,或者在介紹時出現輕重失衡的現象,這方面可以留待讀者去評論;名單中誰是浪得,誰是用親,誰遭遺忘,誰受誇譽,相信在中樂界不同群組的審視標準下都有不同的呼聲,難有共識。
一如第六章論香港中樂創作僅列舉了九位「有代表性」的本土作曲家(卻未有深入評論其作品的時代意義和影響力):張永壽、李超源、東初、葉純之、羅炳良、曾葉發、陳永華、陳明志、陳慶恩,其餘的作曲家如陳錦標、盧厚敏、伍卓賢、許翔威等人僅陪末席,相信也同樣會出現爭議。第二節舉列移居香港的作曲家雖然專題舉列了多達15位重量級的作曲家,遺珠名單中也不乏份量十足的音樂作品。「以偏概全」、「重名氣多於素質」的劣評或會此起彼下,爭辯不休。
期待如椽史筆,續寫新篇
《史稿》成書於2006年6月,距今已歷14載。香港中樂發展邁向新世紀第三個年代,湧現壯濶的波瀾,新形式的表演藝術層出不窮,港內港外的中樂新作品妍疵並舉,清俗紛陳。新生樂社與資深樂團的相互爭妍競秀,綻放出萬千花火。無論在樂曲、樂團編制、表演形式、舞台調度、域外交流、宣傳推廣,逐風趨時等等構想上,所引起的爭論比上世紀尤為激烈。期盼作者運用其撰寫《國樂思想批判》的董狐直筆,在《史稿》之後繼續為香港中樂把脈調經,正本清源,為香港中樂史論奠下史材、史實、史識、史觀兼備的史論圭臬。
吳贛伯《二十世紀香港中樂史稿》管評二之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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