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完善選舉制度」自出台至今，已舉行了兩場選舉，但過程中出現多重轉折，包括民主黨未能派人出選、美國總統拜登召開民主峰會，以及中國為抗衡該峰會而發布的《中國的民主》白皮書等，令政局發展逐漸偏離原本的構想，並且將大幅改變香港今後的政制發展走向。
自從全國人民代表大會作出「完善選舉制度」的決定後，中央行使對本港政治體制及選舉制度的主導權，採用「兩步走」的方式，改變本港選舉制度，實質上等於取消了《基本法》附件一及二的「政改五步曲」，是對香港政制改革的重大修改。
而「完善選舉制度」將原本的兩大板塊，增加至選委會界別、功能界別及分區直選三大板塊，很大程度是與《基本法》中循序漸進達至普選的目標背道而馳，《基本法》委員會委員、港大法律學院教授陳弘毅甚至斷言，循序漸進實現普選在可見將來已不能實現。
香港與新中美民主戰線
儘管如此，今年2月港澳辦主任夏寶龍就「愛國者治港」發表講話，強調「愛國者治港」絕對不是要搞「清一色」，令人對議會內繼續存在有效、有規模的反對聲音，以至日後政制發展有可能回到循序漸進達至普選的路上，尚存寄望。
可是民主黨沒有人出選，除了令北京臉上無光之外，事實上亦令北京感到再無必要保留「完善選舉制度」前的政治範式──這裏筆者沒有怪責民主黨的意思，其避禍之心亦可理解，然而北京決意將以前的一套一筆勾銷，卻是民主黨不參選的當中一個客觀效果。
只不過，讓情勢發展出現大幅轉向的最大因素，卻是由拜登及美國政府召開的民主峰會。該視像峰會於12月9日至10日舉行，使中國早在峰會舉行前已頻頻放話，接二連三地發表具中國特色的「民主論」，主動與西方爭奪對「民主」的話語權、詮釋權，並於12月4日發表《中國的民主》白皮書，5日發表《美國民主情况》報告，以批評美國的民主制度，強化中國的立場──一條新的中美民主戰線驟然出現，令香港和今次立法會選舉頓時成為中國向世人展示西方式民主的流弊與水土不服，以及中國式民主如何修正它的重要舞台與契機。
一路向西變一路向東
美國的民主峰會所帶來的催化作用，令香港由北京一直以來的「政治包袱」，搖身一變成為發展中國式民主的重要實驗場和展示場。夏寶龍在12月6日的講話中已帶出了這新維度，他說：「香港過去很長的一段時期，盲目追求西方式民主，但實際上帶給香港社會的並不是真正的民主，而是社會分化、惡鬥，導致社會失序、經濟失衡、管治失效的危機，香港『黑暴』帶來的慘狀歷歷在目，是我們心中的痛，香港居民並沒有真正享受到民主。新選舉制度，使選舉回歸良性競爭，為我們香港人謀實惠、謀福祉。」
他亦強調「中國人民從來沒有像今天這樣對中國特色社會主義民主制度充滿自信，對發展符合香港實際情况的民主制度充滿自信」，預告將以中國式民主為藍本，發展「符合香港實際情况的民主制度」。
所以很諷刺地，以前香港是中國用以踐行西方式民主的實驗田，現在反過來成為積極採行中國式民主的實驗田；而香港政制發展的走向，則由邁向西方民主的政制改革，變成中國式的政治改造──通向西方民主的大門已被關上，未來政制發展將會是「完善選舉制度」與中國式民主的對接，基本概念已寫在剛出爐的《一國兩制下香港的民主發展》白皮書裏，那是《中國的民主》白皮書的延續。
中國式協商民主
根據《中國的民主》白皮書，中國的民主是一種協商式民主，「人民在通過選舉、投票行使權利的同時，在重大決策前和決策過程中進行充分協商，盡可能就共同性問題取得一致意見」。具體而言，那是一種由中國共產黨領導的多黨合作和政治協商制度。
值得我們留意的是，中共在協商民主的基礎上，「探索形成了政黨協商、人大協商、政府協商、政協協商、人民團體協商、基層協商、社會組織協商等協商渠道，推動協商民主廣泛多層制度化發展」──頗明顯地，「完善選舉制度」正在將這些協商制度與渠道移植到香港的體制上，以取代以往的直選型民主。
民主峰會舉行後，北京可能預測到美國將採取新一輪的民主攻勢與倡議，令新選制下的首場立法會選舉更是不容有失，特別在認受性上不可為外界詬病。
為此，全國僑聯副主席盧文端上周在《明報》觀點版撰文，文章顯示有關方面已初步放棄藉高投票率來為來屆立法會取得認受性，而將目光放在選舉結果能否如夏寶龍所說的「五光十色」之上，認為西方將會以議會「清一色」作為攻擊新選制的材料，因而指出建制派「全取」90席的結果，將有違中央不搞「清一色」的要求，並且是西方反華勢力希望見到的結果。
盧文端此文一出，「陪跑」與「被陪跑」的立場立刻倒轉過來，為選舉增添了極大變數。更甚的是，這等同指出，即使非建制派候選人順利當選，無非是中央配票的結果，令他們在正式當選之前，其認受性與公信力已蕩然無存，在議會內也不可能做到忠誠反對派的角色──如此操之過急，對外界肯定香港新選制又有何幫助？
完場前的變奏
由此可以推斷，只要香港一天與美國的新一輪民主倡議掛鈎，操盤者、中間人與好事之徒只會不斷製造事端，最後不是出現反效果便是功敗垂成，盧文端四評民主黨參選便是榜樣，白白將活棋推向死局，令他成為「愛國者治港」之下，最具破壞力的政治推手。
中央如果真的希望香港成為中國式民主的重要實驗場和展示場，推動香港由亂到治、由治及興，還是穩紮穩打、默默耕耘為妙。
原刊於《明報》，本社獲作者授權轉載。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