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共的十九屆六中全會,通過〈中共中央關於黨的百年奮鬥重大成就和歷史經驗的決議〉(下稱「第三個決議」),預定11月12日全文公布,評價一號人物、新舵手,並為中共二十大、新舵手再連任鋪路。
本文述評「第二個決議」的「前奏曲」:葉劍英(1897—1986)的「十一講話」(1979),以便讀者了解「第三個決議」與「第二個決議」的差異。要點是:
一,從1945年至今76年內,三個決議的輪廓。
二,「十一講話」批判毛文革(1966—1976)的要點。
三,「十一講話」對「第二個決議」及思潮的影響。
四,思考群對毛文革「法西斯專政」的回應。
第二個決議 評論毛文革
中共中央全會的文件,很少是黨史、一號人物專門評價的決議。在「第三個決議」之前,有1981年6月十一屆六中全會(北京)的決議,題為〈關於建國以來黨的若干歷史問題的決議〉,史稱「第二個決議」(註1)。
「第一個決議」,是中共六屆七中全會(延安)在1945年4月通過,題為〈關於若干歷史問題的決議〉,確定毛舵手的領航地位、毛思想的指導性。
「第二個決議」涉及毛文革與毛的全面評價,主要是毛文革的錯誤和浩劫,觸及毛鼓動的極左思潮,例如階級鬥爭論,因而特別受各界關注。
近期中共百年慶活動,「以史為鑑」的口號喊得很響。有歷史學者重提「第二個決議」,認為這個文件述評的毛文革和極左折騰、毛的個人專斷和個人崇拜,是必須記取的「歷史教訓」,並引述鄧小平(1904—1997)的話:還是防左為主。
從歷史總結、社會批判和「解放思想」的視角考察,「第二個決議」與葉劍英的「十一講話」、胡耀邦(1915—1989)在中共成立60年大會的「七一講話」(1981.7.1),是不可分割的批左連結鏈。
葉十一講話 批極左路線
「十一講話」可說是「第二個決議」的「前奏曲」,總結歷史經驗的時間跨度,是中共建政30年(1949—1979),著墨點在毛文革的極左政策、在社會上釀成的左禍。
「十一講話」由中共十一屆四中全會通過(1979年9月),保持中共中央的主旋律,肯定毛的歷史地位和毛思想的「指導作用」。但重墨於毛文革的「歷史教訓」,要點之一,是扼要分析毛文革前的左禍。
它提到1957年的「反右」擴大化,更述評大躍進(1958—1960)的錯誤。
它說,1958年以來幾年,「犯了瞎指揮、浮誇風和共產風的錯誤」。
對於1959年整彭德懷和「反右傾」,它說:
「1959年,在黨內不適當地開展了反對所謂右傾機會主義的鬥爭。由於這些左的錯誤……經濟在五十年代末和六十年代初遭受了嚴重的挫折。」
毛文革浩劫 三歷史教訓
要點之二,是毛文革的「歷史教訓」。首先,是暴力型政治運動,形成社會恐怖。
它提到極左路線「橫行10年之久」,實行法西斯專政,「把欺騙手段同極端野蠻殘暴的恐怖手段結合在一起」,「把全國……投入血腥的恐怖之中」,「人民遭到一場駭人聽聞的浩劫」。
文化領域受到大摧殘,也是毛文革的「歷史教訓」。
「十一講話」說:「打著文化革命的旗號,大規模地毀滅文化」,「文化專制主義和文化虛無主義」導致文、教、科學「倒退了許多年」。
毛文革的另一「歷史教訓」,是瘋狂的個人崇拜,造成「一人說了算」的局面。
「十一講話」認為,林彪等「煽動宗教式狂熱」,加劇個人崇拜、神化領袖,導致「一言堂」,沒有「黨內民主」。它說:「任何領袖都不是神,都不可能沒有缺點錯誤,都不應當加以神化」;不能「貶低群眾,誇大領導者個人的作用」。
它重提中共黨章、黨內文件提到的「黨內民主」,說:「不能搞『一言堂』,不能容許任何個人凌駕於組織和群眾以上」。
呼籲講真話 勿盲目蠻幹
「十一講話」論述釀成浩劫的主因,這是要點之三。
它分析毛文革發動的「理論」強調反修防修,但「對什麼是修正主義沒有作出準確的解釋」,「採取了錯誤的鬥爭方針和方法」。
「十一講話」也觸及「解放思想」和講真話,這是要點之四。
呼籲不要「隨心所欲,盲目蠻幹」,「決不要浮誇,決不要說假話、說大話、說空話」。
葉劍英是推倒「四人幫」(合作者有華國鋒、汪東興等)的大英雄,為結束毛文革創造了基礎。在1980年代初「撥亂反正」中,又扮演極重要的角色;對於總結毛文革的「歷史教訓」、批判極左路線,有強烈的使命感。「十一講話」及較早前他在「務虛會」的講話,在政界和知識界深具影響力。
紅二代胡德平稱,「葉劍英是倡導破除封建主義迷信的第一人」(註2),提到「封建主義遺毒」人身依附、家長制、一言堂,仍未徹底清除。
應以史為鑒 防文革流毒
中共十一屆四中全會的公報,肯定「十一講話」對極左路線的批判,號召幹部肅清極左路線的「流毒」;稱「十一講話」是具有「長期指導意義的、非常重要的歷史文獻」。
「十一講話」首次比較全面總結毛文革「歷史教訓」,觸及體制方面的弊端。它被列為中共中央文件,為「第二個決議」構建理論基礎。
在經濟體制改革逐步開展、農村包產到戶正衝擊公社體制之下,「十一講話」及後續的「第二個決議」,是持續「解放思想」的政治產物,是檢討和批判極左路線、政策的里程碑。
「十一講話」在知識界的回響特別大,關於極度集權體制的改革、法西斯專政的「歷史教訓」,引發的伸延探討甚多。思考型學者對法西斯主義幽靈尤保持警惕。
紅二代中深刻批判毛文革的馬曉力,說毛文革「是一段不堪回首喪失人性、極為荒謬的歲月」;她說:「我很佩服德意志民族對待法西斯納粹和國家社會主義的反思態度」,「我們應反思歷史,拒絕遺忘……反思文革,促進社會和解、文明進步」(註3)。
北京著名的外交史專家、曾任中國社科院美國研究所所長的資中筠,在〈德國法西斯的歷史教訓〉一文,提到希特勒鼓吹仇恨、煽動暴力整人,說:
「他所設想的框架就是:頂層一個被神化的,為萬民所景仰的領袖,由兩根柱子支撐:一是民粹主義,一是國家主義,都推向極致。用民粹主義把底層百姓煽動起來,用仇恨對準一個敵人;國家主義為對內剝奪基本人權,對外發動戰爭的一切暴行提供『崇高』的借口。」(註4)
北京思考型的學者,回應「十一講話」及後來政改的討論,主張正視權力極度集中之弊,有效清除各地官場的「一言堂」。這才是汲取極左折騰的「歷史教訓」。
中紀委網站近日透露,正在「嚴查沙霸礦霸背後腐敗和保護傘」(註5)。充當土霸保護傘者,大都是地方各級的實權幹部;各地的公權約束脆弱,官黑勾結權錢交易長期存在,根源就在地方官過分集權導致「一人說了算」的「一言堂」。
註:
1, 中國共產黨新聞網2011.7.19。
2, 〈葉劍英談解放思想的一項重要任務〉(原載北京日報),新華網2008.12.3。
3,馬曉力:反思文革,記取教訓
4,共識網2016.1.4。
5,中紀委網2021.10.25。
表,葉劍英經歷
本文原題〈中共六中全會 涉及一號評價〉,原載信報〈思維漫步〉專欄,作者修改、補充、附表後,授權本網站發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