信用危機的潛在因素

中國應對中國金融領域出現的財富大規模縱向的和橫向的轉移高度警覺,避免出現俄羅斯式的金融失控或委內瑞拉式的財政崩潰。

今年,隨着境外評級機構調降中國主權信用評級,以及廣泛地調降中國金融機構和商業機構的信用評級,關於中國是否可能爆發信用危機的討論再一次熱絡起來。

本文題目沒有使用「潛在的信用危機」,而是使用了「 信用危機潛在的因素」。因為,這恰恰是中國官方學者和主流媒體爭論的盲點。事實上, 商人銀行和投資銀行將所謂「表外業務」託付影子銀行,表面上解決了資本充足率的問題,卻逃脫了監管機構的監管,也推卸了理應承擔的法律責任,形成規模巨大的信用黑洞。

例如,某商業銀行為某影子銀行代發理財產品,並在合約中清晰說明商業銀行不承擔任何信用責任。則該商業銀行理論上無須承擔影子銀行產品失信的責任。然而,一旦影子銀行出事,代影子銀行發售產品的商業銀行真的沒有任何信用責任嗎?再往深一步,某商業銀行代發之影子銀行理財產品如果出問題,人民銀行和銀監會真的就沒有任何信用責任嗎?

信用危機潛在因素之一:信用錯配

就買賣合約的法律條款而言,確實如此。但是,就廣義信用責任而言,商業銀行以及人民銀行和銀監會,都負有不同程度的連帶信用責任。全球類似訴訟案例無數,相關金融機構是必須承擔一定後果的。這是經典的信用錯配。

信用錯配,本質是影子銀行盜用了商業銀行信用,以至於一併盜用了老百姓對人民銀行和銀監會的信任。錯配,在某種意義上講就是欺詐。因為,影子銀行根本不具備與其金融產品相匹配的信用資質。所以,表面上看,中國沒有「潛在的信用危機」,卻不能不承認有「 信用危機潛在的因素」。

信用危機潛在因素之二:時間錯配

還有一個「信用危機潛在的因素」,就是時間錯配。 無論是商業銀行的正規貸款,還是影子銀行的理財產品,多數都是中短期的融資安排。可是,政府的基建專案回收周期可能超過二十年,大型企業的投資專案回收周期可能需要十年,就算是房地產開發專案大概也需要五年。短期融資做了長期投資,就必須不斷再融資以不斷地還本付息。這是一場極危險的金融遊戲,一旦利息大幅度上升,一旦老百姓不再存款或不夠買金融產品,信用鏈條就會全面斷裂,以至於出現金融市場崩潰。時間錯配,關鍵是信用的時間價值。而時間成本,是可以耗盡信用的,甚至徹底耗盡政府的信譽。

如何解決時間錯配問題?最常見的做法,就是政府持續提供兩位數的實質性通貨膨脹。例如,一年時間,貸款利率為8,實質通脹率為18,年底還本付息=82+8= 90,貸款者將從實質性通脹中獲得10的補貼。也就是說, 國家強制貨幣貶值,也就是強制存款人補貼貸款人。 機會主義政府往往逃不出這個怪圈。本質上說,時間錯配,伴隨着高通脹預期。某些地產商等就是看穿了政府的這個死穴,才敢狂言房價永遠上漲。然而,房價能漲到天上去嗎?誰敢說,高通脹不是「信用危機潛在的因素」?

如何消除信用危機的潛在因素?

信用錯配和時間錯配同時出現,意味着財政政策出現了嚴重問題。 財政危機,必然導致信用危機。財政失敗,必然導致國家衰敗。 那麼,如何消除信用危機的潛在因素呢?

第一,必須堅定地開啟中國稅政改革之路,建立起針對資產持有和資本利得的課稅體系。必須在較短的時間內結束土地財政,建立起真正意義的、科學合理的分稅制體系。土地財政制度膨脹了各級地方政府的規模,現在必須重新釐定地方政府的事權和規模,再也不能無限地、 無序地、無理地擴張地方政府的財政支出。

應當真正落實以收定支,嚴格劃定地方債與GDP的比例關係,財政平衡應成為考核幹部的最主要指標。亦應當嚴肅處理那些造成財政破產的地方領導幹部。此外,必須清醒地意識到,稅政改革也是反腐敗的出路。唯有針對資產持有和資本利得課稅,才能使幹部的非法所得大白於天下。稅務局,是最好的反腐工具。

第二,必須嚴格限定中國總負債的規模,從源頭上掐滅信用危機。央行和銀監會必須嚴格履行起信用監管的職責,絕對禁止商業銀行代銷未作風險評級的影子銀行產品,嚴格限制並管理各級政府的各類融資平台,嚴禁任何形式的政府擔保和承諾。對於已經發放的貸款和已經發售的產品,進行系統的分類清理,重新進行第三方風險評估,爭取在危機前予以妥善處理。對於業已存在的大規模非法融資,必須採取更為嚴厲的打擊措施,爭取在當事人未捲款潛逃之前完成財產保全,盡量爭取減少人民群眾的財產損失。

各類金融監管機構,必須對存在巨大風險的大型民間企業的貸款情況進行排查,絕對不能允許這類企業利用國有機構信用套取巨額貸款,應採取極為嚴厲的管控錯失,嚴格限制企業股東套現出逃。監管機構應嚴格限制內保外貸,對企業海外投融資活動設定嚴格規範。

第三,在加強監管的同時, 要充分使用現有的金融手段化解已然出現的信用風險。加快債務股權化的步伐,減輕企業的債務負擔和資金成本;加快資產證券化的步伐,擴闊企業非債務融資的管道,解決資金緊張問題。在現有的總負債規模上,加快資本流通的速度,加強資本的有效配置。愈是在困難的時刻,愈要敢於加強金融的改革和市場化。

中國應對中國金融領域出現的財富大規模縱向的和橫向的轉移高度警覺,避免出現俄羅斯式的金融失控或委內瑞拉式的財政崩潰。自信,源於知己知彼,源於強有力的管理和控制。最後說一句,所有金融活動,皆不外乎財政,財政的根基在於創造價值。我們期待,中國在十九大之後, 開啟財政金融正規化建設的嶄新時代。

原刊於《大公報》,本社獲作者授權轉載。

盧麒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