侯孝賢：「影評和票房面前，我更看重自己」

2015年7月19日，台灣著名導演侯孝賢攜手謝海盟（作家朱天心與文學評論家唐諾之女）來到香港書展舉辦講座，暢談電影《刺客聶隱娘》拍攝細節。

《刺客聶隱娘》劇本改編自唐代作家裴鉶的傳奇小說《聶隱娘》。電影於2012年開拍，2014年1月殺青，入選第68屆康城影展主競賽片，是侯孝賢第七次入圍康城影展主競賽單元的作品，最終榮獲最佳導演獎。

唐代的「傳奇」是中國古典「俠義」小說的開始，也是中國「小說」的發端，在中國文學史上有非常重要的地位，描寫了愛情、神怪、劍俠等類型，藝術成就很高。而「劍俠」類型小說中，《聶隱娘》最具特色。《聶隱娘》原作只有千餘字，劇本的創作以小說為基礎，經過嚴謹的討論研究，共易稿37次才完成。

「唐傳奇小說是個跨步，（聶隱娘）這個名字我很喜歡。我們開始討論後，先把所有背景理清，不同人呈現不同的狀態，其實所有資料都有，於是就可以框出一個『範圍』，就是一個不能超過的限制。」侯導表示，電影沒有百分之百呈現出劇本，因為台灣電影還沒有美國電影的工廠化、標準化。「我要抓到的是一種味道，背後醞釀出東西，可以讓觀眾自己想像。」

對於電影場面及角色的選擇，侯導相信自己的判斷，也有自己的堅持。「我做選擇是因為我非常清楚什麽是可能的，例如《刺客聶隱娘》中的對打練了很多次，很花時間，演員很辛苦，沒辦法，一定要達到某個程度。」

這是侯孝賢第三次找舒淇主演自己的電影，對於選角心得，他不掩飾對舒淇的欣賞：「導演要有選演員的能力。十多年前為《千禧曼波》選角時，我在電視上看到她的廣告片，當時覺得這個女孩子很特別，沒有造作，很穩，覺得不錯。聯繫她後見面，她知道我有一定的名聲，來了就是『著名導演是吧，看看你能拍什麽！』的神情。《刺客聶隱娘》一看便知道非舒淇不可。」

電影另一女主角是大陸名導姜文的太太周韻，確定她出演則是種巧合。「我去她（周韻）家吃飯，飯後姜文想找我出演《俠隱》，而我看到周韻時，發覺她就是理想主角。周韻對自己要求非常高，這部片裏的表現可以說是與舒淇持平。」

侯導認為電影拍攝選角極其關鍵。「我想劇本之前會先想到『人』，有時演員會變成整個事情的啟動環節。美國有成熟的 casting（選角）系統，而台灣沒有，所以這個能力是必須的。演員有各種各樣的，關鍵是怎麼用。對於不同演員，我很早已有印象，感覺有意思而當時可能不知怎麼用，有機會就找他們來。」

侯孝賢電影作品大多風格寫實，其中又充滿獨具一幟的淡然的美學意境。侯導慣常使用長鏡頭、空鏡頭與固定鏡位，讓人物在擺好的鏡頭中行動，敘述故事。「我拍攝的時候很少講話，我的拍攝方式是光、景和陳設都弄好了拍，比如聶隱娘全部搭在室外，風都是自然的。我也沒有排戲，因為演員不可能馬上進入排戲的狀態。」

侯導並不贊成當下將商業電影與藝術電影完全割裂的說法。「我不喜歡用『商業』和『藝術』兩個詞，其實一樣的，只在於有沒有眼光注意到、做出來。商業基本上是讓所有觀眾接受，藝術電影比較個人，有導演自己的偏好在裏面。個人電影不見得沒有商業性，不是那麼呆板的。」

侯孝賢1973年踏入電影界，到今年拍攝了近20部作品，真正使侯孝賢在國際上享有一定知名度的是「台灣三部曲」（或稱悲情三部曲《悲情城市》、《戲夢人生》與《好男好女》，確立了台灣電影大師的地位。這次拍攝《刺客聶隱娘》的投資一半來自大陸，另一半則是侯導自己從歐洲、北美、日本、東南亞、台灣、香港等各地找的。侯導坦言，知名度高的導演尋找投資時，往往比新導演更順利。「新的導演別人不認識，哪裏能找到投資，起碼要有作品，投資商看了之後，才約略知道應投資多少。」

大陸電影市場蓬勃發展，侯導也認同未來重心會轉移至大陸。他笑言：「一定的，不去那邊去哪裏？這是我的電影首次在國內戲院上映，但是北京電影學院門口賣 DVD 的小販，我的電影每一套他都有。」

侯孝賢：一鏡到底，一般人以為很簡單，其實是最難的，因為很難細描，剪接上空間不大。基本上對影像沒有十足的把握。看起來很跳躍，很特別，就變成風格了麼。（觀眾笑）演員要非常厲害，這是最難的。也不用鞭子打着演員，重要的是怎麼跟演員溝通，讓他們進入好的狀態。

侯孝賢：最看重自己，所有的事情要自己面對，好與壞自己知道，清清楚楚逃不掉的。

侯孝賢：喜歡就去拍，現在數位時代很容易可以拍攝。關鍵是你想拍什麽，從哪個人開始，應有個具象的開始。可從身邊朋友、家人開始，但要有活生生的對象，有興趣就開始整理故事，一直堅持下去，要去做。（有沒有遇到過挫折？）票房很慘，不受歡迎，但自己知道爲什麽會這樣，知道爲什麽會有這樣的「報應」，可能我的個性比較「皮」，不在意別人怎麼看。有理想不是坐在那裏不動，養分是哪裏來呢？除了看影像，不要放棄看小說，看文字的東西，這是非常重要的。決定做一件事情並不是小事，要決定是不是一輩子要做；真的要做，就要下定決心。